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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祭文悼彦周

时间:2006-12-17 11:44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1060次
        他用嘶哑的喉音,对我倾吐出如是的话语:“人生祸福无常,早走晚走都要走,只求走的时候,无愧于心也就行了。”这句话,既是彦周的灵魂自白,也是他一生的自我总结
 
                              一纸祭文悼彦周
  
                                          从维熙
 
        鲁彦周走了。面对媒体打来的采访电话,一时之间竟然无以对答。之所以如此,因为他谢世的消息过于突然。
        前些日子。我把电话打到他住院的病房,他的声音虽然有些嘶哑,语声也显得十分微弱;但我还是从他的声音中,获得了一丝安慰,因为他说他要出院回家看看。因而我认为他今年可以平安无恙了。但安徽媒体送来的信息是,2006年ll月26日晚上,因器官全面衰竭,一口痰堵住了他的气管,经抢救无效告别了人世。一时之间,难以表达我心中的感伤。进入21世纪,友人公刘、叶楠、文夫相继走了,此时彦周又匆匆离世,在感叹人世生死无常之际,心中又平添了几分忧伤。
        我与彦周结识于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之初,在几十年的光景中几乎没有中断过往来。在我的认知里,他是一位忠厚的兄长。除了几次结伴而行游长江和登黄山攀九华之外,逢年过节从不忘彼此问候。在长途电话中,听到他的皖南口音和爽朗的笑声,是我的一种精神享受。除此之外,每年年尾我都接到他和他夫人张嘉精心设计的年节贺卡,贺卡由夫人张嘉作画,彦周填词,画面上的梅、兰、竹、菊与彦周的诗文合而为一,让远在北京的我,除了触摸到他的家庭的温暖之外,还让我感悟到人间的友情的珍贵。
        彦周在文坛上苦苦耕耘,始自历史新时期,从电影《天云山传奇》开始,直到世纪之交的《鲁彦周文集八卷》问世,是他献身于文学与电影事业的光辉写照。在年过七旬的日子.他又出版了75万字的小说《梨花似雪》,以不知疲倦的劳动,构筑了他晚年的完美。他太珍惜时问了.已然发现肺气肿的疾症之后,还往稿纸上倾吐心血,在同辈作家友人中,属于绝无少有。因而唐诗中“春蚕到死丝方尽”的佳句,可以视为彦周献身文学的一生的写照。
        纵观彦周一生。他一无文坛上的蝇营狗苟之举,二无口是心非之作;在五颜六色的文坛,他不做各种时尚的附庸,而追求人文合一的品格。他为人谦和.但其肉心又十分刚正。我记忆中最为清晰的一件往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之初。当时,文化部为获奖的电影颁奖,因拙作《第十个弹孔》侥幸与彦周的电影同时获奖,在下榻的宾馆,便留下了一段令人难忘的文坛佳话——话题是由一位著名导演因其导演的影片获奖后忘乎所以,在餐桌上酒后失态而引起的。餐后,彦周到我的住室,愤愤地说:“有的文化人实在太贱,其实今天获奖的东西,只是开掘了苦难历史的表层,离挖出矿层还有相当的距离。”
        “我挖过煤。我的感悟是,矿山袁层的煤容易点燃,也最容易熄灭;只有矿层深处的煤,不容易开掘又不容易点燃,但是它火力最强,也最耐燃烧。”   
        彦周说:“作为一个文化人,今后我别无选择。要干的就是从表层向地下深掘。”
        我看彦周表情十分严肃,为了缓解过于凝重的气氛,便调侃地说开了神话中的“八仙”。我说:“中国的八仙,可谓各个神通广大,但是八仙中能成为哲仙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倒骑着毛驴,懂得不断向后看的张果老。古话说‘温故而知新’么!不知反思历史,只会高唱喜歌的人,无助于推动中国命运的改变。”    ‘
        彦周笑了:“看样子.你我都当不了‘鹦鹉’。”我说:“那就让你我就学做向后看的张果老吧。”
        这就是鲁彦周。当时,我们虽然只是初识,但我已然从其文静书生般的外袁下,抚摸到了他灵肉中的文人血性。这次交谈之所以令人难忘,因为我俩都是烟鬼,当时只顾忘我地谈心,弹烟灰时不小心,把我上衣烧了一个洞——直到我俩闻到了有糊焦的异味,才在大笑中结束了交谈。他的文学实践证明.这番不是戏言的戏言,就是他一生恪守的罗盘。他的笔锋不断向中国历史的经纬深处钻探,直到“蜡炬成灰泪始干”。
        彦周在生活上,是个追求平淡无华的人。记得在上个世纪之尾,他陪同几个北京的文友游九华山时,曾经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在登山的过程中,他别出心裁地把我们带进了佛山主持仁德法师的佛堂。由于此行有点出乎朋友们的意料,因而当我们在佛堂坐定,法师弟子端上荼来之后,大家都显得有些拘泥。彦周此时攀起了手中的茶杯,对友人们绽露出他的心声:“这茶和水可都是开过光的.喝了佛茶能净化咱们的心灵,清洗灵魂的污斑……”说着,彦周带头喝下杯中茶水。在彦周的启迪下,我们都端起茶杯。慈眉善目的仁德法师,此时也手捻佛珠微微而笑了。在下山的路上,我问彦周此意为何?他告诉我,他虽然做不了苦行僧,但也看不惯人世间的奢靡,因而来九华山时,不忘到佛山圣殿静心。特别是怕在时尚文坛混沌百相中,染上“感冒”或“疔毒疥疮”。
        这是彦周在文学之外的另一幅生活肖像。他警惕自己的贵族化情结,努力追求平民化的境界。记得,中国作家有上千名之多,但能够对自己进行自审自识者寥寥,而彦周是其中的一个,因而尽管他在安徽深居简出,还是赢得了文苑的敬重——他是一棵树,是有着独立思维、绝不随季候风而左摇右摆的大树。
        今天,他离我们而去了,给我们留下一道做人和做文的话题。记得,今年四月我赴美之前,给他打过辞行电话并祝愿他身体早日康复时,他用嘶哑的喉音,对我倾吐出如是的话语:“人生祸福无常,早走晚走都要走,只求走的时候,无愧于心也就行了。”这句话,既是彦周的灵魂自白,也是他一生的自我总结。
        值此隆冬时日,仅以此一纸迟到的祭文,一解心中之哀思.二陪好人彦周,踏上西行之路……   
 
                                            2006年12月10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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