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 友 老 刘
北京知青 刘爱民
一位朋友从北大荒返京给我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老刘病逝了。
我下乡时,在东北兵团最艰苦的一个团,那里除了原始森林就是一望无际的沼泽地。从团部到连队修了一条土路,连队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一辆牛拉车。别看这慢悠悠的牛车,我们吃的粮食、用的东西、拖拉机的零件还有知青们的信件、报纸全靠这辆牛车。车老板就是老刘。
老刘是山东文登人,操着一口地道的文登话,他没有山东大汉的魁梧,甚至有些干巴瘦。从老刘那布满皱纹的黑脸庞上,看得出他是个经历过风雨的人。
那时我在机务排开拖拉机,经常要去团部领零配件,每次都要坐上老刘赶的那辆牛车,嘎吱嘎吱地走上几十里地,时间一长,我跟老刘学会了套车、赶车。
牛车慢悠悠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旁是高大的白桦林,一旁是漫无边际的荒原。老刘和我一左一右坐在车前,一路上天南海北地聊着。我发现老刘知识很渊博,从他的谈吐中难以想象就是个土得掉渣儿的农民。后来得知老刘酷爱读书,难怪他知道的东西那么多。
我也时常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讲给老刘,当然,大部分也是从书里看到的。老刘边扬鞭赶车,边出神地听我侃山。有一次,坐在牛车上,我给老刘讲起了福尔摩斯,老刘听得入了神,在土路的一个拐弯处,老牛居然直奔路边的水沟,大口大口地喝上了水。我和老刘如大梦初醒,但为时已晚,两个人一起栽进水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牛轰上土路,我俩爬上车,我继续讲我的福尔摩斯。
老刘干起活儿来没得说,而且是个多面手,连队搞基建,他从林子里找来柳条编成了柳条筐用来挑土盖房。麦收时,老刘教我用草席围粮囤,除此之外,杀猪、骟牛、为马接生都是老刘的绝活儿。
北大荒的冬天是打猎的季节。老刘带我去树林里下兔子套,又在雪地上撒下有毒的黄豆,隔日再去树林,居然大有收获,我们擒回了两只被套着的兔子,三只毒死的野鸡。
当时知青们的伙食很清寡,一到休息日,老刘常把我拉到他家,在热烘烘的垅头上,我俩盘腿坐在炕桌旁,喝着北大荒白酒,吃着老刘炖的野鸡、包的酸菜馅饺子和自制的猪肉肠,那情景至今仍记忆犹新。
老刘养了一条很棒的狗叫黑子,因我和老刘的关系,黑子和我也成了挚友。黑子曾两次救我于危难之时。一次,我在树林里与与两只黑熊相持时,黑子勇猛与黑熊搏斗,直至赶走黑熊。又一次,连里的那头黄牛突发脾气,就在它顶向我胸口的一刹那,黑子飞身而上,使我化险为夷。
然而,黑子却在一次车祸中死去。老刘炖了狗肉托人带给正在山上伐木的我.当我得知是黑子的肉时,我泪如雨下……
在我离开北大荒那天,老刘套上牛车特意去团部送我。一路上,他千叮咛万嘱咐,我只是不住地点头,如鯁在喉。到团部分手时,我一直看着老刘赶着那辆牛车,渐渐地远去,直至消逝在那条通往连队的土路的尽头……但我没想到,那天的分离竟成永别。
老刘走了,但他并未走远,他就像那白桦树,永远挺立在北大荒的黑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