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山戴帽,老乡睡觉”。 在壶口插队时最能令人解乏的时候就是细雨绵绵的连阴雨季节。且不说用不着一大早被窑背上队长“打过勒”的吆喝声唤醒,伴着窑门
外稀稀落落的雨声和清新的空气,你可以一股脑就睡过去了,有梦无梦你随意。那时候你每天可以睡个天昏地暗,不知时辰。醒了几回,一翻身又睡几回。那回笼觉
真叫解乏,浑身筋骨跟散了架般。恨不得把过去缺的觉都补回来。饿了在炕头抓块剩的玉米发糕,半醒半睡就是一顿饭了。睡的口渴了,凑到水缸边用马勺喝上两口,
倒头再睡。被尿憋醒了,摇摇晃晃拉开窑门,任它飞流,与雨水混成黄汤,向那院落或崖畔淌下去。睡够了,依里歪斜地或半躺半坐,给家里写封信。就着窗户读一
本已经翻烂的小说。听一听美国之音或噎声噎气的蒋帮电台。下棋打牌都是消遣。或干脆什么也不干,躺倒在炕上,望着窑顶想心事发呆。
雨还在下着......
陕北的连阴雨无江南黄梅雨的霉气和阴凉,也无巴山夜雨的潮湿和无常。陕北的连阴雨总是给人久旱逢甘露的感觉,来得及时,走的也及时。刚刚过去的炎热和焦躁
的夏收和秋耕,已把贫瘠的黄土地翻了几遭,暴土狼烟的。连阴雨这时深深注入干燥的土地,浸湿浸透。把所有绿色的植被洗刷如新,生机勃勃。这雨给晚玉米最后
灌浆的机会, 也给刚刚播种的冬小麦生根分蘖的水分。这雨冲刷了坡地表土,使本已千沟万壑的地貌,更显得支离破碎。但也催生了许多的草坡,为牛羊提供了鲜嫩
的新草。
连阴雨让涝池满了,套里也干净了。村里除了袅袅炊烟,一片寂静。拦羊的冒雨归来,村口羊群咩咩的叫唤声随风飘过,这才让你意识到已经是近黄昏时分。
雨还在下着......
村里的年轻后生和女子,趁着阴天下雨,时不时会来到知青的窑洞来串门撇闲传。平日沉闷的窑洞,一下子会热闹起来。围坐在炕头,知青们用他们半调子的陕北话吹
侃北京城的故事。这些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娃儿们,跟听天书似的,睁大眼睛,静静地听着。偶尔惊奇地感叹:“真各的?”或“你冒撂呢!”。 女子们往往是最安静
的,坐在炕边或搁就在板凳上,手里拿着带来的针线活儿,边做边听。有时聊到精彩处,她们会和自己的同伴咬耳偷笑。听到惊心动魄处,就会不由自主地说声“妖
孽!”。
邻居老汉通常会坐靠在窑门口的炕头边。脱了鞋,盘着腿,嘴里含着烟袋锅,叭达叭达地抽着自家烤的烟叶。更享受着北京娃捎来的白玉烟嘴。当北京娃聊匝了,他
会慢慢道出他当年替延安八路军向山西运送大烟土的经历。这时该轮到知青们目瞪口呆了。诸位网友回忆各村的八卦,大都是怎么聊出来的。
雨还在下着......
虽说连阴雨天是插队时最轻松的时候,但头疼的事就是驮水做饭。那雨水将驮水坡弄得泥泞不堪。穿着老布鞋也把不住滑。那驮水的毛驴有时也会滑坡,连桶带架子
全给你撂在半坡,叫你狼狈不堪。你如果胆够大去挑水,那么一身黄泥巴带着半桶水回来就算你够本事。 知青们最后一招就是在门外用塑料布接雨,天天接的雨也够
对付一阵子了。也许你在下雨前抢了两捆干柴放在窑候里边,但这十天半个月的连阴雨足够让你弹尽粮绝。那湿淋淋的柴禾,烧起来烟熏火燎的, 半晌也煮不熟一锅
面。
雨还在下着......
在安乐山上观雨则是另一番景色。壶口十景之一就是安乐山云雾。尤其当那云雾从沟谷中翻腾而起,千形万状,扑面而来,一点都不比黄山云雾逊色。风随雨,雨随
风,云雾重重,有压顶之势。 晴天时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消失了。你只觉得自己被细蒙蒙的雾气所包围, 不知是云还是雾。一阵凉风袭来,雨点打在脸上,尤有高
处不胜寒的感觉。
雨渐渐地停了。
天慢慢地开了。那不是一个蓝字能了得的。站在窑背上远眺黄河对岸山西的山峰,虽有云雾,却更加壮丽。湿润的空气沁人肺腑。你已经能闻到秋天的气息。这连阴雨后,不就是秋收的季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