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元旦,这新一年的开始,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 清晨四点半,连长岳福林敲门把我叫醒,才知道今天将和岳连长、陈排长一起经乌鲁木齐到鄯善去,要在那里建立一个炼硝厂筹建处。 我把生活日用品和行李整理好,那天因为时间太早而食堂还没有开早饭的情况下,只好拿了两个冻馒头,就马上赶到了连部。 四轮55拖拉机已经发动着了,我把行李扔到拖斗上,钻到驾驶楼里。一个小小的驾驶楼里满满地挤着连司机共四个人。车开动了,我们艰苦的旅途也随着开始了。 70年元旦据说是新疆几十年中最冷的几天,我查过资料,最冷的那天,最低温度达到了零下37度。 我们四人开始从温暖的屋里出来,加上拖拉机机器的热量,开始都还能感到比较暖和。连长说到了吉木萨尔吃早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吉木萨尔,所有的饭馆都没开门,没有关系,车继续向前开。由于路面坑坑洼洼,拖拉机太颠簸很不好走,一直开到中午两点时才到达大黄山,奇怪,还是没看到有开门的饭馆。那时我们真是又渴又冷又饿。 我只穿着兵团发的那一身棉衣棉裤,来农场已经近五年了,棉衣裤没有人拆洗过。我们这些北京、天津来的学生们什么也不会,棉裤里面的棉花芯早已经成团地堆到腿肚子的下部,东一团、西一堆的,膝盖部分只剩下两层薄薄的布。同车的仨人不是支青,都有军大衣穿在身上,只有我一人冷得厉害。天不作美,又下开了小雪。公路上的雪被来往的车轮不断压平着,刚刚下的雪花一落地就冻在了路面上,就象为路上打上油,车轮在冻路上光打滑,也无法开快。 从公路拐弯处走上了去五家渠的路时,这时已是下午4点多钟,拖拉机开始爬一个15度的上坡。由于路太滑,车上至半道就自动滑下来了,我们加大油门向上开,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于是大家就下来到车后去推车。车子哼哼着向上爬,我们仨人左右各一个、后面一个人,都在全力地推着,车又是半道上不去了,车轮子向下滑动着,大家无奈,为了避免被滑下来的拖拉机碰伤,大家只好一齐喊一、二、三全松了手,车子又滑到了原来的位置。 就这样上去下来的忙乎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累得筋疲力尽,都坐到了地上。可是,这一停下来的那种感觉,却是用语言也无法表达的。站在路旁,看看小雪落到树上很美,而我也混身是被白白的雪花披挂着,和树不同的是——我的心脏还在跳,而树却是在“冬眠”。想起国歌中所唱那个“饥寒交迫”一词,正是我现在的情况,极渴、饿、冷,骨头里都感到是冷冰冰的。突然想起了安徒生童话中卖火柴的小女孩来,我也拿出火柴擦着一根,体验了一把小女孩点燃火柴的这一点点的温暖。 这时我拿出了那个冻馒头,想用自己的身体把它暖化,我用发抖的身体紧挨着那冰冻馒头,冻馒头接触身体的一刹那,就像接受了一块冰,那种感觉就好象人的知觉离开了身体,麻木了,僵硬了。寒冷的冰似乎使思想也离开了头脑渐渐地远走了,连长看到我被冻的可怜相大喊了我一声,就把大衣披到了我身上,身体才仿佛有了知觉。我拿出馒头一咬,只咬下比纸还薄的一层皮,没有办法,我只好把馒头再放进衣袋,又和大家一起忙着推车了。
休息了一下,由于穿上了大衣,身体暖和了一些,推车也有了力量,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把车推上了坡,就这样到五家渠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我们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一进到温暖的屋里,不知怎么回事,一阵天弦地转,我难受的坚持不住,只好蹭着坐到了椅子上,好长时间才清醒过来。 我们那天住在澡堂里,当我在那里喝第一口热水时,就好象用燃烧的铁条从嗓子一直捅到胃里,麻木的感觉才被驱逐了出去,喝得太猛,那种热烫的滋味特别难受。喝了热水,身体里开始热了起来,而身体的外面却还是很冷。我们大家只喝了一点热水就赶紧钻进被窝,裹紧了被子,很快睡着了。第二天,五点起床时才感觉身体恢复了常温,才发现肚子饿得厉害,从食堂买200克一个的包谷面发糕,一共吃了四个,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棒子面糊糊,虽然连一口菜也没吃,但是我感到那是我平生最香的饭,那么香甜、那么好吃、那么舒服,那么饱。
任国铭 十九中 共青团农场付业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