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 车 惊 魂
龚伟宁 农村赶马车的驭手一向被人们称为“车老板”。几十年前,在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中车老板可是受人尊敬与羡慕的工作。要知道,当年的“北大荒”地广人稀,交通不便。我们连队驻地距团部60多里地,平时极少见到汽车,连里的胶轮拖拉机也难得去趟团部,因此马车就成了连队与外界之间的重要交通工具。人们无论是去团部医院、邮局、商店还是到其他连队串门,要想搭便车必须得车老板点头。此外,与外界之间传递邮件、捎带物品等也要求助于车老板,由此可见其在连队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下乡后我一直期盼着能成为一名车老板,并为此而默默努力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三年田间劳作的艰苦考验,连队领导终于将我调到马车班。进了马车班先得跟车学徒,我被分配跟曹师傅的车。曹师傅身高近一米九,山东人,复员兵,人称“大老曹”,他憨厚直爽,但“驾龄”短,手艺差点。因此我们这部马车主要被安排在连队范围内拉粪、拉沙子、拉秸秆等,很少跑长途。而给我们车配的三匹马也都不大驯服。特别那匹绰号“灰驴子”的大青马特别胆小,周边稍有点动静,它便马上昂起头、竖起耳朵,打着响鼻,一惊一乍的。每逢这时,大老曹马上停下车,走到“灰驴子”跟前轻轻地拍拍它的额头,安慰一下,等它镇静下来再继续赶车。好在我们整天在田间地头、牛舍、猪圈间转悠,极少上公路,遇不到飞驰而过的汽车,偶尔遇到拖拉机,我们也总是老远就停车礼让,我下来紧紧抓住“灰驴子”的笼头,以防不测。久而久之,这几匹马也都适应了工作,我也试着赶起了马车。
然而就在我开始“试驾”十来天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是一个冬日的黄昏,我们往地里送完最后一车牛粪后返回马车班。由于是空车,又马上要下班了,所以大老曹让我在前面赶车,他坐在车尾悠闲地抽起烟来。天色渐暗,寒风阵阵,周围一片寂静。我在车上坐久了感觉有些冻脚,于是便站起身来挥鞭催马。马儿碎步小跑,我站在车上挥舞着鞭子,威风凛凛。四下望去,路两边是开阔的苞米地。苞米秸早已被割倒运走,剩下尖尖的苞米秸茬还立在垅台上,一行行的像游击队埋下的竹尖桩似的。连里好几个知青都曾被这些秸茬扎破鞋、扎伤脚。就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路旁垅沟中突然“扑噜噜”地飞起了一只野鸡。大老曹大喊:“野鸡,野鸡,快用鞭子抽!”还没等我举起鞭子,只觉得车身猛然往前一蹿,我差点仰天摔倒。定睛一看,好家伙,三匹马都发疯似地狂奔起来,“灰驴子”一边跑还一边尥蹶子!大老曹大叫一声:“不好了,马惊了!快拉住辕马!拉住辕马!”我从未经历过这情景,早已目瞪口果,手足无措,哪里还敢去拉辕马!
马儿越跑越快,车子像飞起来一样。我木然站在车上,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大老曹喊什么我都听不见了,心想,听天由命吧!正在这时,前方路中间出现了两个人,挥舞着铁锹帮我们拦截凉马。跑在前面的“灰驴子”一看有人拦截,猛地一个左转弯,把车子带下了路基。就在下坡的瞬间,车身发生倾斜,我站立不稳,随着巨大的惯性飞向了苞米地。我呈“自由落体”状,眼睁睁地撞向垄台,尖锐的苞米秸茬正迎着我的双眼刺来!就在即将落地的刹那间,我本能地闭上双眼转了一下身,一下子侧摔在垄沟里。等我睁开眼睛。不由得打个激灵,一棵直角形的锋利的苞米秸茬就立在我的眼皮旁,相距不过5厘米!我真是命大,居然完好无损地落到垄沟里!
我静静地在垄沟里躺了片刻,缓缓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一瘸一拐地追赶马车去了……
从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再坐马车。特别是路过苞米地、豆茬地时,我必定下车步行。时至今日,每当想起那惊险的瞬间,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