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冬天,在一个寒风呼啸的日子,连里又紧急集合。难道又开批斗会?我的心又悬了起来。结果是连领导宣布把马英亮放在七连改造。说:这是军管会的决定。这是七连的光荣,说明七连是“高举”的模范连队,是执行无产阶级专政最坚决的连队。又说:今天让马英亮和大家认识一下,今后好一起劳动,一起生活,学习我们七连革命战士的革命精神。我们要保持高度警惕,注意他的一言一行,发现问题及时向连队报告。
讲话完毕,曾经担任过银川市长、现任师参谋长的马英亮被带进会场。很多人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大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这时,马英亮说:我到七连和大家一起劳动很高兴。见面会就这样结束了。
马英亮被编入普通排。我也在这个排。以前我到师里开会向他汇报过二团的情况,这次见面正不知和他怎样打招呼时,他立即递眼色示意我不要说话,于是我也装着不认识他的样子。他和大家一起早请示,晚汇报,政治学习,下地劳动,逐渐熟悉起来。记得读报纸时,他还纠正读错的字,讲解这个字的含义,大家感到他很平易近人。
一天傍晚,他悄悄告诉我说:让我帮他发一封信,而且一定要在十三师范围外的邮局发!我答应他:没问题,一定办好!我想到了贺兰山下北边的如箕沟,西北轴承厂就在那个沟里,是十三师范围外的地方。
星期天,我约了孙东园等几个朋友一起去西轴厂小卖部,去买北京产的酱豆腐,找空好发信。我们沿着西干渠向北,穿过一片碎石滩,顺着贺兰山东侧的一条小路艰难前行,拐过山脚,眼前一亮:一大片树林中,出现了紧邻的两个小村庄!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啊!村里鸡鸣狗叫。老乡看见我们装束别样,问我们从哪里来的。当得知我们是北京知青时,立刻热情的招呼我们进家里休息,给我们倒水,问我们要不要吃饭,不由的让我们这些“异客”想起远方的家,思乡之愁油然而生。老乡知道我们要去如箕沟买东西后,说:我们这儿也没啥好东西,就有些鸡蛋,你们带上吧。我们真是喜出望外!让老乡把鸡蛋煮熟,每个一毛,每人20个,回来时带走。那时能有这样的美餐,该是何等的享受啊!然而贺兰山人的淳朴,忠厚却更令人感动,难忘!
走了三个多小时,走了近三十里地,我们终于来到了如箕沟。看到沟口新建的几栋楼房,仿佛感觉回到了久违的城市。那是西轴职工的生活区,厂房距此还有七,八里,在沟的深处。尽管西轴的副食商店商品并不丰富,但比起二团和暖泉车站的商店强多了。大家买了些各自需要的东西,我买了两瓶早就馋涎欲滴的酱豆腐,没敢惊动大家,悄悄到旁边的邮局发了马英亮的信。真觉得自己象一个地下工作者,完成了一件神秘而光荣的任务,心中如释重负!天很晚了我们才回到连队。虽然疲惫不堪,但有鸡蛋,酱豆腐吃,也心满意足了!
我好奇的心一直在想:那是一封啥内容的信呢?为啥要在十三师以外的地方寄呢?平静了几天后,忽然连里开进来两辆小汽车来找马英亮,并带来马英亮的家属。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家里人曾问军管会马的情况,军管会谎称不知马的下落。收到那信,家里人才知道他在二团七连改造。和家人见面商量后,马英亮表示愿意继续留在二团劳动。于是他又和七连战友们投入到农业学大寨的热潮中。
我找机会问他:为什麽还愿意留下?他说:留下来对各方面都好,许多事要慢慢来,要学会静观。他的话,让我受到很大启发。在和他一起劳动的日子里,我跟他长了许多见识,学到许多做人的道理,让我终身受益。多年后,他恢复工作,在宁夏自治区政府任职。我们一直保持通信联系,直到他去世。
回忆往事,感慨两句:徒步六、七十里山路,享受几块酱豆腐,那是何等的体力,真留恋当时的年轻!发一封平平常常的信,却救人于危难之中,那是我们知青何等的真诚!
马英亮(1930—1989):回族。1965-1969曾任农建13师副参谋长、银川市副市长、宁夏回族自治区副主席,是一个态度谦和、平易近人、学问渊博的宁夏人,他和北京知青们关系甚好。
注:作者睿智原系农建十三师二团七连北京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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