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馅饼 刚刚跨进七十年代的陕北已是大雪封山。往年的冬季都是兴修水利工程的时节,此时,面对着厚厚的积雪,只好在家打烊了。许多知青陆续回京探亲,剩下的我倒也觉得悠闲自在。有一天,生产队长不请自来,寒暄之余,我从他语无伦次言语中似乎明白了他的来意---县城南面正在修建一条战备公路,需要抽调大批民工去筑路。而他选择了我?!要知道,当时政府规定,农民出公差,每天的工分是按10分计算啊!硕大的馅饼重重地砸在我的头上,还真让我一时找不着北了。我既不想错误地领会领导的意图,也不愿轻易地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遇。对方仿佛看出了我的疑虑,继续用他的方式解释着,我则小心地揣摩,应对着。渐渐地笑容挂在了我的脸上---原来春节就要到了,当地人谁也不愿意为了近百里之外的诱惑而放弃与家人的团聚。于是乎,我顺理成章地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当晚收拾好行装,第二天一早就乘坐队里派的专车(驴车)匆匆上路了。
成为陕北的北京民工
车上坐着三个人,除了“司机”(送我们的社员)和我外,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者(由于是地主出身,使他不能享受其他当地人的待遇),他跟我一样---即将汇入到筑路大军的洪流中。驴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缓缓地前行,兴奋之余,我又起了几分担心,原来我们三个人谁也没有去过筑路工地,只有驴去过。“司机”自信地告诉我---老马识途,驴的本领更在老马之上!我将信将疑。后来我惊奇地发现驴每到一路口时,都会抬头四处观望,然后再选择要走的道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高原上晌午的阳光非常强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久几个人先后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嘈杂的声音吵醒,原来我们的驴与开山炸石负责警戒的民工发生了冲突---这头犟驴认定了要放炮的地方正是它该走的路。没办法,我们几个人前拉后赶,才绕过危险区,到达了驻地。我正式被编入了筑路民工的序列。 今天北京聚集着数以百万计的外地民工,可谁曾想到几十年前,我在黄土高原上也当过一回地地道道的北京民工。
当北京民工不易
在驻地安顿下后,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要尽快地适应这里的生活及工作,几天下来,我便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每晚睡觉时,先慢慢地钻进又湿又凉的被窝,然后拿一张报纸盖在脸上(潮湿的碱性土窑洞无时无刻不在掉落细小的土粒),一动不动地进入梦乡。每早起床时,先小心翼翼地移开报纸,抖落上面的土层。然后慢慢地顺出被窝,待穿好衣服,接下来就是一点一点地掀开被子,寻找并处决那些可恶的吸血鬼(跳蚤)。每天开饭时,津津有味地嚼着又苦又辣、捂了的棒子面窝头,喝着又苦又涩的高碱性开水。生活上的困难还容易克服,抡锤、掌钎则不是几天就能应付的事。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抡锤时,我砸过别人的手。掌钎时,也尝过别人锤子的滋味。我甚至还做过自残的事情(在双手挥动两个六磅锤时,不幸其中一个锤柄挂在风吹起的衣角上,锤子重重地砸在我的膝盖上,后果可想而知)。失败是成功之母,经过努力,我用自己的血汗,换来了期盼的成功,同时也给北京民工(且不论是群体还是个体)争了气。
差点成了冤死鬼
当地民工都不愿意当炮手。北京人怕过什么,我很自然地担当起了重任---往炮眼里装填炸药/根据点炮的顺序,把导火索截成不同的长度/将导火索插入雷管中/再将雷管插入炸药中/依次点燃导火索/数爆炸的次数/排除哑炮中的雷管。甭说,在N次的重复操作中,我从未出现过差错。 一次,腹中不适,在征得连长的同意后,我同另一民工到旁边的山沟里方便去了。完事之后还未走出山沟,意外便发生了---耳边响起隆隆的炮声,无数碎石冲天而起。小小的山沟里连个兔子藏身的地方都没有,更可怕的是,刺眼的阳光让我们根本无法看到急速下落的石块。慌乱中,我突然听到低沉的呼啸声,便赶紧抓住前面的民工往回跑,几乎在同时,一个西瓜大小的石块落在我们刚才停留的位置,坚实的冻土上被砸了一个坑…。当时愤怒的心情难于言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又怎能安抚一个刚刚经历过惊心动魄场景的人。如果出现的是另外一种结果---长长的知青名单中又删去了一个符号,在异地的无名荒冢里又多了一个孤魂野鬼,而我的父母……。以上的内容至今也从未跟他们提起过,已被我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虚伪狡诈的驴 几个月后,接替我的人来了,将驴背上的粮食卸下后,我牵着它踏上了返程。刚刚在北京民工后画上圆满的句号,我跟驴交上了厄运。此前,它在我的印象中颇佳,骑在驴背上的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栽在它的身上。由于没有挂车来,翻山走小路,省了许多冤枉路。离村子还有十几里路时,意外发生了---驴突然失前蹄,我从驴背上滚落到地面。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过身再看时,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驴痛苦地蜷着左前腿,浑身哆嗦着。我试着牵着驴往前走,它三条腿着地一蹦一蹦的,几乎无法行进。天哪!我怎么那么倒霉。队里唯一一头驴还让我弄成了三条腿,回去该怎么交代呀!我沮丧地牵着瘸驴沿着山路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满脑子里都在想着回去如何开口。时间一点一点地逝去,太阳都落山了。无意间,我感到身后的情况异样,缰绳没有了一顿一顿的感觉。当我转过身看时,驴依然蜷着左前腿。接着往前行进了没多远,我的感觉又不对了,此时我猛地回过头,看见驴四条腿完好无损地走着,当驴看见我正注视着它时,马上又把左前腿蜷了起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我不由地怒火中烧,抡起鞭子狠狠地抽打它,驴左右躲闪着,接下来的结果是---我骑在驴背上,用鞭子抽打着它的屁股,驴则一溜小跑地往回赶着。在这次人与驴的较量中,我不是最后的胜利者,那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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