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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祖谧:当年为七位牧羊人放的一场电影

时间:2015-10-15 06:17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1032次
我深知这里的太阳有多毒;我深知这里的风沙有多大;我还知这里的冬天有多冷。他们这里没有电,羊儿固然是可爱的。但羊儿也不会说话呀。可以想见,他们在这远离人群的山里,生活是多么单调和清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一直坚持着,付出着。

                           


当年一团政治处电影放映员——刘祖謐


      我1965年女十二中毕业后上山下乡到宁夏生产建设兵团。兵团后改为平吉堡农场。在我担任场部广播员兼放映员时,场里交给我们一个任务——进山为牧羊人放一场电影。


      那是秋天的一个下午。我和我师父王正昆收拾行装。我们的交通工具是一辆两轮摩托车,因为要去的牧羊点没有电,所以要带上发电机。为带上发电机,我们还准备了一辆木质两轮平板车,在宁夏叫小拉拉车。按常规我检查放映机各项性能、查扬声器、查连接线和插头插座是否完好。然后验片,倒片。王师父检查摩托车和发电机,并在机内加满了油。准备出发了。我们把发电机五花大绑地绑在拉拉车上,再用绳子把车辕栓在两辆摩托车后。王师父斜挎大书包,里面装影片。我是双肩背的大包,里面是8.75毫米电影放映机。王师父开车,我坐在他身后,后面再拖着个拉拉车,就这样上路了。


      这是我第一次进山,也是唯一一次进山放电影。山里是什么样子?牧羊人是怎么工作的?羊群又是什么样子?我充满好奇。只是听说平吉堡农场羊的数量比人还多。但在平吉堡生活多年,从没有见过羊。


      向着贺兰山进发。摩托车缓慢地前行,后面的拉拉车一路颠頗。走这一路,没有见到树木。荒滩秃岭只见一簇簇的芨芨草和骆驼刺。路是越走越小,到后来几乎看不出什么路了。好在地势还算平缓。当沿着一条干河方向由东向西走时,一声尖厉的狗叫声冲破沉寂,我发现一只狗在离我们四、五十米处向我们吼叫着冲过来。是只牧羊犬。转眼间就冲到我们近前。我大喊:“王师父,加油门!”我们负重大,速度很难快起来。那狗的头离我的后脚跟只有十多公分了。我只喊“快呀!”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个大、威猛。一身浓密的黑毛,还有少量深棕色的毛。眼睛直盯着我,几乎就要咬到我了。后面的拉拉车剧烈左右跳动,几次差点倾覆。我要紧牙关,坚持,再坚持。五秒、十秒、十五秒、二十秒……。终于它离我远了。是王师父加了油门?也可能是跑出了它的地盘?是它放弃了。


      我是特别喜欢狗的人。也算是个胆子大的人。但那次确实让我惊出一身汗。我真怕被它咬到。又怕拉拉车翻了,损毁发电机。还怕伤到那只犬。我知道,农场里的每一只牧羊犬都是有档案的。它们每个月都有自己的口粮标准。(那个时候是使用粮票吃饭的)一只狗的一月口粮是48斤,比我还高呢。


      目的地是在一个平缓的山坡地,没有树,孤零零地一排土坯房。大部分牧羊人还没有回来。只有一人留守在家。放好行装。得知羊圈里有小羊羔,我们跟着牧羊人奔向羊圈。还未走近,就闻到羊粪的味道。一个大圈出现在眼前。用木栏围起,大圈的地面被羊群踏得平平的。有四、五十只小羊羔。牧羊人告诉说它们不足两个月,还在吃奶。我走进圈内。小羊向我围拢过来。我伏下身子,几只胆子大点的凑过来,叼我的衣角和口罩绳。是宁夏有名的滩羊。一身长长的毛发,九道弯。干净漂亮。绝大多数是雪白的,也有少量带黑色、棕色斑块的。娇小的身材,闪着单纯的目光,注视着我。真的好可爱呀!我用手摸它们。有的怯怯地跳开了,有的却凑过来舔我的手指。它们是饿了。


      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声低沉有力的羊叫声“咩…”我身边的小羊立即直起头,同声高八度地回应“咩…”我循声望去。对面那座山,太阳刚落下,山边镶嵌金红色的边。在山尖光影中露出一头大角羊。牧羊人说是头羊领羊群回来了。头羊再叫一声“咩…”小羊们再回应“咩…”就这样,低八度“咩…”高八度“咩…”一呼一应。羊群翻过山来,就像翻卷开一床大被子。盖住了这边的山岗。我们赶紧撤离羊圈,站到旁边观看。羊群走近了,牧羊人拉开围栏。羊群冲进大圈。接下来羊圈大乱。所有的羊都在圈内奔跑。就像开了锅上了大汽的蒸笼。尘土伴着羊粪弥漫一团,遮住了视线。只听到糟杂的羊叫声和羊蹄蹬踏声。过了一阵子逐渐安静下来。飞扬的尘埃落下,这才看清,每只小羊都找到了它们的妈妈。有的羊羔在吃奶;有的静卧在母羊身边;还有调皮的,竟然骑到它妈妈的脖子上。再一细看,羊妈妈嘴边有团黑毛,身旁的小羊羔嘴边也有一团黑毛;羊妈妈头上有块棕色毛,它的宝宝同样位置也有一块。真的好像呀。刚才的混乱局面是母羊和羊羔在互找呀!


      牧羊人回来了。天也很快黑了下来。王师父启动了发电机。给这黑暗的土房带来一道亮光。电影就在屋里放。在一间屋的大炕上,我支起放映机。这间屋子炕占去了一半。放映机支在炕西边,银幕挂在东墙上。吃过饭的牧羊人陆续进了屋。各自找地方坐在了炕上。借助我机旁的工作灯,只见他们皮肤粗黑,年龄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有人说了声“人齐了。”我数了数,共七位男士。我开始放了。由于距离近,打出的画面只有电视大屏幕大。一场放下来,没有人说话。


      映后,我收拾放映机,王师父收发电机。然后装车。当夜我们这辆摩托带小拉拉车,借助微弱的车灯光,一路颠頗着,回到场部。那已是后半夜了。


      在与牧羊人有限的交谈中,我得知,他们终年生活在这里。每天早起,天刚亮,吃第一顿饭。赶羊出去。太阳落山,赶羊回来再吃第二顿饭。我问他们:“整个白天你们不吃东西,不饿吗?”他们说:“习惯了。”他们是那样的少言。基本是,你不问,他们不说。我想,这也是他们的习惯吧。


      我深知这里的太阳有多毒;我深知这里的风沙有多大;我还知这里的冬天有多冷。在这一年有半年在冰点以下的贺兰山下,冷天即使带上干粮和水,也冻得像石头一样,无法下咽呀!他们这里没有电,羊儿固然是可爱的。但羊儿也不会说话呀。可以想见,他们在这远离人群的山里,生活是多么单调和清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一直坚持着,付出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记不准那次放映的片子是样板戏的哪一部了,但总也忘不了年轻的牧羊人沉默不语的样子。我敬重他们。只想对他们说声“辛苦了!”

 

 


本文作者刘祖谧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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