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田涛的第一次接触,是我作为连队(宁夏农建十三师二团四连)的看守人员;看守“群专人员”去西干渠放水,我的看守对象就是田涛。临行前,连长嘱咐我要看紧点,田涛可是全团一号“大流氓”,能说会道、会打架。说实在的,我挺害怕的,可又不能抗命,只好强弩着,厉声喝道“走!”田涛走在前面,拎着锹,摇晃着身子,大声唱着歌。我把锹双手端得像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儿。他唱到得意处,忽然转过身:“你知道,我唱的是什么歌吗?不知道吧,是猎人进行曲!山中渺人踪,只有我们打猎喜相逢……”他转过身又唱,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到了西干渠闸口,他熟练地打开闸门,黄水汩汩流进斗渠。我说“看好闸门,我到下面放水。”我快步走到一公里外的田头,打开渠口等水流过来。等了近一小时还不到,我急了,快步走回去,可刚走不到一半,就看见渠水冲毁一段斗渠,渠水从这里拐了弯,流到渠边的一个深坑里。过去是没有这个深坑的。我急忙跑到闸口,闸已被关上,渠里早已停水。咦,田涛上哪去了?这小子跑了,我四顾无踪影,我又跑到跑水的地方,那地方除了那个洞,没别的,难道他地盾了?正当我往深坑里看时,只见坑里冒出一个满身泥水的人。田涛!那人就是田涛!他手里捧着一些盆盆罐罐,“古墓!古墓!这是一个古墓!” 田涛是第一个发现西夏农耕秘密的人!从此,他走上了西夏考古之路。 由于我这个人没有考古意识,所以并没有把田涛的发现当回事,依然把他当坏分子严加管理,并在批斗会上指挥大家唱我谱曲的“批斗歌”。直到现在大家聚会的时候,田涛都会站起来唱“田涛田涛你睁开眼,两条道路任你选,一条活路一条死路,想想吧,看你走向那一条!” 田涛一直按他选定的道路坚定地走下去,他终于成为宁夏考古界的明星,他为宁夏考古做出了重大贡献。 后来,由于我和田涛的关系越来越正常化。因为,我十分佩服他的学识和见识,我早已不把他当成专政对象,称兄道弟了。于是我就被清除出看守的队伍,撤销班长职务。原因是,阶级阵线不分。后来,田涛被升级到团“群专队”了,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有一天,他又出现在我面前,原来他被释放了。这时,我们连已经成为武装连了,由于我出身不好,又加上我的阶级立场不分,所以,被排除在武装战士之外。但由于我有音乐方面的特长,可以教大家唱歌,所以,被特殊留下。和我一起留下的,还有连里唯一的大学生莫建成。你看,我们指导员还挺“爱才”的。田涛之所以能回连,主要是连长爱才。于是我们几个非武装战士被编在家属班里,整天和一群乡下来的老娘儿们混。 田涛成了正常的人,和他接触的人就越来越多。他非凡的见地,他无所不知的知识,折服了很多男男女女,大家将他捧之若星。我们连的一群小男孩,更是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一天,下雨,我们一帮知青凑在一起喝酒,喝到高处,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说,我们结拜吧。大伙都说,结拜结拜!有一个算一个,一数正好十个,就跪下,在毛主席像前宣誓,是我领的头。我说“我等虽不是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有福同享,有难共当,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发誓完,一算岁数,我最大,田涛老二。于是,我就成了“十兄弟”老大!酒喝完,一觉睡过去,全忘记了!第二天,一队马队从六连方向奔来,另一队马队从一连方向奔来,两队马加起来有四、五十匹;下马的好汉直呼要灭了四连的“十兄弟”。我没见过这阵势,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只有老二田涛出面。他对各位好汉一抱拳:“哥儿几个,有什么事冲我说。”众好汉自然买田涛的帐,也一抱拳:“大哥,我们来灭十兄弟!”“哪有什么十兄弟,大家闹着玩,我还是老二呢。”大家哈哈一乐,说:“得罪了,得罪了,不知道大哥还是老二呢……” 众好汉拍马回营。放了我一马。 可是军管会没有放过我们,又把田涛拘留了起来,罪名是组织反动组织“十兄弟”,每天晚上都挂着牌子批斗。我虽然是老大,却没抓我,只是让我写检查。让“十兄弟”所有的成员写检查。检查啥呢,大家说的都一样,最后救了我们的,还是誓言的最后一句,“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因为有这么一句,性质就变了,虽说算不上是革命组织,但也不能定为反动组织。“十兄弟”事件闹哄了近两年,虽然没大事,可让田涛吃了不少苦头。我也因此没能调到兰州军区文工团话剧团。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们又由于观点相同走到一起来。田涛虽然这几年几乎是在“群专队”里度过的,但他却和我站在一起,是个“保皇派”。在运动中,他充分地发挥了他的写作才能和辩才。在运动中,我们多次保护了师政委金浪白、师长刘奇功、二团团长杨树斋,也保护了农垦部的部长王震。当时,我们就住在王震家里。好多揪斗他的,一听说十三师的红卫兵在里边,就撤了。十三师,在北京是有名的拼命三郎,别人都怕这些不要命的,我们就借了这个光。我们保护中央首长有功,被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汪东兴在中南海接见,并为我们战斗队命名为“红旗战校”。接见完,还通知我们在人民大会堂前排听周总理报告,并安排我们在毛主席接见红卫兵时,在金水桥上站标兵! 就在这时,我觉得我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我不是搞政治的人,应该激流勇退,见好就收了。我和田涛商量后,他就放风说我“死了”。我回到北京,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我才回到宁夏。这期间,田涛也专心地搞他的考古、古书研究去了。 我再见到到他时,田涛已经是著名学者了,在美国、在日本的名牌大学里,他都是客座教授。讲中国古典法律,讲西夏考古学等等。在北京,他是北京“私人藏书第一人” 。 田涛,十三师头号“大流氓”。(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是大流氓?我和他接触那么长时间竟不知道他哪里是流氓。) 田涛,名副其实是“十三师头号大才子”。 田涛,一直会按照他选择的这条路光明大道坚定的走下去。也一定会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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