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罕坝”创业的知青们 前言:塞罕坝林场始建于1962年,一批又一批知识青年奔赴林区参加建设。近60年来,这里的建设者们听从党的召唤,在“黄沙遮天日,飞鸟无栖树”的荒漠沙地上艰苦奋斗、甘于奉献,创造了荒原变林海的人间奇迹。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塞罕坝林场建设史是一部可歌可泣的艰苦奋斗史。要传承好牢记使命、艰苦创业、绿色发展的塞罕坝精神。这里刊发的河北省承德市档案局工作人员2017年写出的这篇文章,记述了广大下乡知青为建设塞罕坝林场作出的历史性贡献。
河北省塞罕坝机械林场地处围场县最北部,位于内蒙古高原南缘与大兴安岭余脉、阴山山脉的交汇处。按地形分为坝上、坝下两部分。坝上是内蒙古高原南缘,与内蒙古克什克腾旗和多伦县隔河相望,林区气候特殊,冬长,夏秋短,夏季变化不明显。
塞罕坝机械林场的建立
20世纪50年代初,围场县政府先后在阴河、大唤起等地建立了小林场,1957年11月,河北省人民委员会批准承德专署建立河北省承德塞罕坝机械林场,1962年2月,林业部决定建立直属塞罕坝机械林场(1969年归河北省管理),于是将阴河林场、大唤起林场、承德塞罕坝机械林场三处合并为林业部直属的塞罕坝机械林场(即总场),1962年2月14日,国家计委批准了建立林业部直属塞罕坝机械林场的方案。
1962年春天,响应党号召的干部、知识分子、大中专毕业生140多人先后从19个省市区、24所大中专院校来到了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塞罕坝,再加上三个林场原来的干部职工,组成了建设大军,由此,拉开了塞罕坝机械林场艰苦创业的序幕。
塞罕坝过去的荒凉景象
声音档案记录的塞罕坝
2014年,承德市档案局开展“口述史”访谈工作,从另一个角度对承德历史起到补史、证史的作用,借鉴国家档案局翻译出版的《记忆与回忆:新加坡国家档案馆口述史工作手册(通过口述史记录国家的历史)》,采访的对象包括老领导、学者、专家、知青等人物,通过他们的声音讲述他们的经历,通过他们的个人经历反映某一年代、某一领域承德市各个阶段、各个行业等方面的记录。2017年,承德市档案局决定开展“知青口述史”专题档案的征集,通过多方面的联系,访谈了约四十名曾经在承德地区下乡的知青,通过他们的讲述,我们随着他们的声音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年代。
2017年8月28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对河北塞罕坝林场建设者感人事迹作出重要指示指出,55年来,河北塞罕坝林场的建设者们听从党的召唤,在“黄沙遮天日,飞鸟无栖树”的荒漠沙地上艰苦奋斗、甘于奉献,创造了荒原变林海的人间奇迹,用实际行动诠释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铸就了牢记使命、艰苦创业、绿色发展的塞罕坝精神。他们的事迹感人至深,是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一个生动范例。
塞罕坝精神,这些人既是塞罕坝人,也是下乡知青,通过他们的努力,把塞外荒原变成万倾林海。我们的访谈对象中就有曾经在塞罕坝、曾经在围场下乡的知青们,他们的声音,是我们除了眼睛中看到的林海之外的描述,让我们除了感叹这片林海之外,似乎看到了一代一代塞罕坝人坚定、奋进的精神传承……
来自于塞罕坝人绿色的梦想
今年73岁的陈彦娴,1964年,当年“六女上坝”的倡议者,也是作为2017年河北塞罕坝林场先进事迹报告团成员之一。18岁,她面临人生的重大抉择,是参加高考还是投身机械林场建设,而她至今仍无怨无悔而备感自豪的说:“大家都有那么一股冲动和热情,希望上坝锻炼,好好干一番事业。”
现已73岁的陈彦娴仍然精神矍铄
陈彦娴的讲述:“说实在的,其实真是没什么了解(对塞罕坝),就是当时也年轻吧,就有一种冲动,有一种想法,就说到农村去看看到底什么样,因为始终在城市,像我们在城市生活,对农村的了解非常少,作为一个知识青年,想到农村去看看,当时就是这种想法,也没想说有多困难,有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当时真的是就这种想法……”
“一上坝,给我们的第一感觉,还不是最高的地方,御道口还不是坝上最高的地方,一上御道口以后,那会儿我们在承德都穿的半袖小单裤,谁知道坝上那么冷啊,因为也没去过啊,所以说就穿这个,我们还在那敞篷车上面,风特别硬,跟坝下的风不一样,我们就觉得身上不舒服,非常冷啊……然后一到御道口,那些农民一看我们,因为我们当时一去,一看肯定跟他们本地人不一样,我们都扎着小辫,以为我们是马戏团的来了,一堆小孩儿就在后边追着车跑,我们当时还挺高兴的,这一路我们根本就没看到人,两边都是荒草,所以到了场部以后,给我们的第一印象也是够荒凉的,四周围全是草,那风一吹就呜呜的……”
“因为当时坝上的育苗还不算太成功,成活率非常低,我们去了以后正赶上搞实验,搞这个坝上育苗成功的试验找经验,所以说,我们第一天的劳动,我记得非常清楚,就是他们这些工人把这个粪拉到苗圃以后掺上土,晾干了以后,然后到秋天把这个粪都得给弄细了,拿镐头铁锨都打碎了、弄细了,当时那粪像山包子似的,整个一个小山似的……”
“到坝上以后,我确实觉得呢,在坝上这么多年,通过这样艰苦恶劣的环境,确实锻炼了我,为什么这样说呢?首先是锻炼了我的意志,就是说你不管碰到什么困难,只要你心中有一个目标能够实现它,这是我最大的安慰,我们到林场的时候,到处都是荒山,到处都是一片沙子,根本看不见林子,当时也能看见一些小树,什么桦树啊,这一棵那一棵的,根本就不成林,那都是自然野生的了,但是当我们亲手把这树苗栽到山上以后,我们就渴望这树苗快快长起来,把这整个荒山给它绿化了,当时我们梦想就是,因为我们是林场么,就是想把这片荒山,把林子给它栽出来,这是当时我们的想法,所以说当时我们不管遇到再大的困难,只要梦想能够实现,这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认可和最大的安慰,我觉得越是艰苦的环境当中越能锻炼我们,越能坚定我们的意志,能够坚持下来这就是给我最大一个感受吧。”
“对我来说就是青春无悔,如果你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会选择塞罕坝,因为通过我的劳动,把树栽起来了,把这一片荒山绿化了,这对我来说最大荣幸,林子起来了,这一片林子起来以后,环境改变确实非常的大……”
如今美丽的塞罕坝
“作为知青,我们确实走过了一段艰苦岁月,付出了我们的青春,但是在一生当中,当林子,当这百万的林海起来的时候,我们感到非常的自豪,因为我们可以非常自豪的说,这林子是我们造的,不管谁来了,我们都非常的自豪,也就是说通过这个实现了我们绿色梦想,这一生我实现了梦想,我就感到非常的欣慰。“
她的回忆,她的讲述,始终面带笑容,讲到动情的情节,流下了泪水,也让我们同行听她讲述的人,随着她的讲述回到那个年代,那是自豪的泪水,也是幸福的泪水,她因塞罕坝自豪,塞罕坝因她自豪。
来自于第二故乡的回忆
1968至1969年,承德地区曾安置来自于天津的知青达14000人,而他们就是14000人的一员,围场县老窝铺是他们的第二故乡,当我们与他们约见访谈时,他们第一句话是:承德亲人来看我们了,接下来,向我们谈起了他们经历的“长征队”和“水电站”。
“1968年的时候都下乡了,一开始组织是坐火车去,然后我当时想,反正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学校也不了解整个农村情况,我们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很少接触农村,就是每年有下乡劳动,一个礼拜就回来了,走着去接受农村再教育更深点,对社会了解农村了解更多一点,有这么一个动力,后来我们就组织了,一开始我们有10多个人参加,最后我们是8个人去,从12月,当时天津市和平区非常重视,在一中开大会,欢送大会,欢送我们走,走的那一天呢,天特别冷……目测起码有上千人,当时学校组织的一班一班的来的,就在滨江道,我们从学校走,出发是在教堂前,那个天主教堂,正式开会和平区领导讲话,当时军管干部讲话,然后我们讲话,然后我们走,那个滨江道两侧,从那个教堂开始一直到那两侧全是欢送的,我们背着包……一路向北,路过承德,承德很隆重欢迎我们……一共走了一个月吧……最少的路程啊,一天是六十里,最多的路程的话呢最多是一百里……”
“我放了三年羊,羊倌,我们那时都自觉不自觉的带一些书,我觉得这很重要,这跟咱们以后的话呢,再继续学习呀,后来恢复高考,我们都上学了。”
“我们是通过我们自己下乡的经历,我们的亲身感受是什么呢?就是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自卑,一定要奋进,乐观向上,不管是谁,作为一个人在任何时候,都一定要乐观向上,一定要奋进,这个就是作为我们,也是我们大家能够在一起,能够情同手足一样在一起生活,这是我们一个坚定的信念。”
“我们很团结,不仅我们很团结,而且影响比较大,所以号召力挺大,把全公社的知青组织起来,号召他们当地的青年也参加,在当地搞这个水轮泵发电,当时因为那个地方四五十里没有电,当时主要以知青为主干,还有当地的青年搞了这个水轮泵,搞这个水坝,利用水的落差来发电,40千瓦,当时的话公社第一次有了电,施工是11月份,坝上11月份天气,这么厚的冰啊,那手啊一拿铁桶都要粘上了,我们插队那个地方是坝上,就是八月即飞雪啊,每年到九月份一定要下大雪,十一前后,有的年景是在九月底月就下了……我们最简单的防护就是用当地最劣质的酒搓关节,搓完了关节以后下去(下水),然后在岸上,垄了一堆篝火,上来以后擦干了再拿酒揉搓一下……一发电,那公社真是万众欢呼啊,没有见过……虽然这个发电量很小,但是他能解决的问题就是公社和牛羊照明了……当时发完电以后,看着电杆上的灯泡,老乡抱着电杆跳舞,高兴的……那个老大娘坐着牛车从老远老远的地方来,因为只有公社那地方有电,剩下的都没有电,听说了就来了,看看什么是电……我们都有共同感觉,我们离开农村,虽然经过各种各样的波折,但是我们感觉人生最幸福的那段就是下乡。”
那个年代,或许物质不是富足的,但精神是富有的,大部分知青返城都是以个人为单位回城的,而他们是集体选调回城的,他们共同经历了高考,无论他们之后有多么高的成就,而这段经历确是他们一生中共同守护的最珍贵的回忆。
声音是有魅力的,档案人只是历史的记录者。承德历史,因你们的讲述而生动;因你们的经历而丰富。
(本文作者韩婧、马静蕊,河北省承德市档案局工作人员;本文原标题为《声音档案中的“塞罕坝”精神》,刊《档案天地》2017年第11期)
塞罕坝林场第一代务林人陈彦娴
出河北围场县城,驱车向北,地势渐渐抬高。
天光云影下,浩瀚林海连着广袤草原,河流湖泊星罗棋布。眼前是塞罕坝机械林场,坐拥世界上面积最大的人工林。
穿过一条林间小路,道路七拐八拐。“等等,这儿该不是‘沙胡同’吧?”车上,75岁的陈彦娴发问,得到旁人肯定答复,她会心一笑。
陈彦娴在林场工作了一辈子,当年这条路弯道多,两旁都是沙丘,走在路上,如同穿梭在沙子堆成的胡同里。如今,这里早已是郁郁葱葱。
“树又长高了,快认不出了。”车窗外,树木飞驰,陈彦娴情不自禁唱起当年的歌谣:“六二年那么呼儿嘿,进林场那么呼儿嘿,知识青年怀着热情,来到塞罕坝,创大业那么呼儿嘿……”
1964年,20岁的陈彦娴在河北承德市读高中,邻居刘文仕正是塞罕坝机械林场场长。
“响应国家号召,种树去!”那年夏天,听闻林场刚成立不久,造林需要人手,怀着“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理想,陈彦娴和同宿舍姐妹们给场长写了一封“求职信”。
过了一个月,收到录用回信,姑娘们背起铺盖卷,坐上大卡车奔赴林场。颠簸了两天两夜,一下车,眼前一片荒凉,连场部都没几间像样房子。“当时住的是仓库、窝棚,喝的是沟塘子水,吃的是土豆和咸菜。”陈彦娴回忆。
姑娘们上坝后,被分到林场苗圃工作,一开始在苗圃浇大粪。“粪桶沉且不说,不仅要忍受难闻的气味,还必须跟上大伙儿的节奏,转着圈儿地倒。”一天下来,姑娘们累得腰酸腿痛、浑身无力。
冬天,坝上气温常常零下40多摄氏度,大风伴着雪花,刮得人喘不上气。林场职工们上山清理残木,为来年造林作准备。大雪没过膝盖,大伙儿背着一根大麻绳,要走六七里地才到山上。男职工负责采伐残木,姑娘们则用绳子将木头绑好拖下山。雪深,没有路,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拖动。
“我们好胜心强,比赛着来,你拖得多,我比你拖得还多,汗水把棉袄都湿透了。”苦干一个多月,从林场领导到普通职工,都对陈彦娴她们刮目相看。
1977年,林场57万亩林地遭遇“雨凇”灾害;1980年遭遇大旱,12万多亩树木旱死……陈彦娴他们重新造林,“那时无论条件多么艰苦、遇到什么困难,我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子劲,就是要坚持下去,把树种好管好。”
半个多世纪过去,当年的小树已长成了大树,荒原变成绿色海洋。
车停在山上的瞭望台,陈彦娴拿起手机拍照。退休后,她的一大乐趣便是回林场转转,看树木长高,就如同看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
塞罕坝绚丽的秋天
有人问陈彦娴,如果能重来,还愿不愿意选择在塞罕坝扎根?
其实,这个问题她早就用行动回答过。1976年,陈彦娴的母亲在承德市区给她找好了接收单位,还径自来坝上叫女儿回去。陈彦娴选择留在了塞罕坝,她舍不得这片正在茁壮成长的树林。
“塞罕坝人用青春、汗水和生命换来了这百万亩林海,我们完成了祖国交给的任务,一生为之自豪!”陈彦娴面带微笑。
(本文作者张腾扬系《人民日报》记者,本文刊《人民日报》2019年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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