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气西山挹得来,围时渐渐觉春回。居人雅有消寒兴,酒熟茶香不用催。”清人在《燕台竹枝词》对取暖的描述,活脱脱将一幅老北京人的“消寒图”画卷展在世人面前。 旧时,北京冬季十分寒冷,一般人家都用煤炉取暖。虽煤炉的品种繁多,但尤以“不灰木白炉”最为普遍。“不灰木”实为一种矿物质,质似石棉,色白如雪,遇火不燃且传热性能极佳。京人传说“不灰木”产于西山,说它是滑石根的粉碎物。但据《燕京岁时记》上记载:“京师人列于十月初一添设炉火,二月初一撤火。火炉系不灰木为之,白于矾石,轻暖坚固……况此木实产易州,非西山也。”由此可见,“不灰木”产于北京西山纯属误传。 不灰木火炉又叫小白风炉,形状小巧秀美,光洁纯白,炉上还配有宽绰炉盘,可以烘烤食物、支锅,烧水均十分方便。大炉可高达3尺,小炉乃高1尺左右。烧火时大多在室外点燃,待炉烧旺之后,才可拎进室内,炉中的煤烧乏后仍需拎到室外再添煤。旧时,京人取暖烧煤多以手工煤球为主,以煤块(又称“硬煤”)为辅。 在殷实之家,小白风炉放在正房、客厅,并配有讲究的炉架。炉架一般是熟铁架。炉架不必搬到室外,只将白风炉搬出即可。余生虽晚,但京人用“不灰木白炉”取暖,却赶上了个尾巴。 幼年时我被寄养在今东城禄米仓胡同一曹姓朋友家中。住在这里时,此户虽已衰败,但“船破有底”,日常生活仍保留着老北京人富家主的习俗与做派。他家的炉架是祖传下来的黄铜架,下面三足鼎立,周身鎏金加饰,上面有圆形大炉盘,总被擦得锃光瓦亮,纤尘不染,摆在北屋客厅正中,十分气派。至今记得,那炉盘上总架着一把同样锃光瓦亮的小铜壶,烧着一壶开水,从壶嘴中喷出的袅袅热气,调节着室内干燥的空气。炉盘上常烤着三五个填进姜丝的大红枣,据说在冬季常食此枣有驱寒、止咳平喘的医疗功效。再就是烘烤一些花生瓜子之类的干果。赶上室外寒风怒吼或雪花飘飘,更显得室内温暖如春。此时,若是一家人围炉而坐,品着香茗、嚼着零食,聊着闲天,也可算是其乐融融了。 “斗室藏春稳获持,梦回宵漏自迟迟。嵇康煅灶眠虽暖,如此奇温恐未知。”这是清人在《燕台竹枝词》中,对京人用“暖炕”取暖的另一番描述。 旧时,京人大多不睡床而睡炕。暖炕一般是用青砖砌成,炕面是木质的。砖炕下面前脸正中设有方形暖炕通道口,并设有木质门板,门板上开有古钱形透气孔。烧暖炕的暖炕炉大多也是用“不灰木”制成的,高不过盈尺,用铁架框住,下设三个小轱辘。待把暖炕炉在室外点燃后,从通道口把其推入炕内,一顿饭的工夫,整个暖炕就暖融融的了,躺在上面顿觉十分舒适惬意,真有一种气死活神仙的感觉。在下幼年时患有小儿麻痹后遗症,每至冬季,双腿似死人一般冰冷,常常睡上一觉也暖不过来,自从睡上朋友家的暖炕,才算摆脱了冰冷的煎熬。 “富人享冬闲,穷人怕过冬。”这是当年京城百姓中广泛流传的一句话,确实,穷苦人家一日三餐尚无保障,到了冬天再要取暖等于额外增加了经济负担。那时,大多数穷苦人都采用“一炉火”的取暖方式,即每日除外出打工者外,一家老小都躲在被窝里御寒,到非起不可时,先由大人在室外生一炉火,炉子也是五花八门,有旧铁皮的,有用煤油桶做的。待火上来后搬进屋内烘暖,其余的人才纷纷穿衣下炕。这一炉火又要烧水又要做饭,往往不等炉内煤球烧乏,又得紧用火盖将炉口封上,以延长取暖时间,待一家人吃过晚饭,没事干的小孩子们又都早早地钻被窝睡觉了。就是这样节俭,有时也仍难以维持,需另想办法。记得少年时,我曾在东城一所回民小学上学,班里有几位同学家境贫寒。每天放学后,他们都要身裹破棉袄,脚踏破毛窝(棉鞋),顶着凛冽的西北风去捡拾煤核儿,也就是人家倒掉而又未烧透的煤,用以贴补家用。常见他们伸出的双手都布满冻裂的血口子,着实令人心痛!此情此景,怕是今日那些住在高楼大厦中,享受着空调热风、暖气沐浴的孩子们难以想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