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59年开始,我在护国寺小学读书。那时侯学校少规模小,而正赶上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生育高峰,学生多,所以当时的北京市普通的小学都是“二部制”,上半天学,为的是腾教室给下一班用。 学校就在护国寺后身,学生们基本上都住在附近,没课的时候干嘛去?很多人就选择了逛护国寺。 当时,北京固定日子的庙会好象有隆福寺、白塔寺和护国寺,三个地方轮流转,每个地儿在十天之内有两次庙会。遇上庙会,那可就热闹了,从山门外头开始,地摊就摆上了。不过也分区,山门里头大致分三路:东边卖小百货的多,西边是零食和小吃;中路仅限于山门到金刚殿前,一进来是个用杉篙围着的自行车存车处,边上或站或在杉篙上坐着的是玩鸟的,各色飞禽争奇斗艳,鸟笼子、架杆、肩膀、胳膊肘上都是鸟。也有卖的和交换的,招来更多的是看客。 往里就是戏棚,十几根立柱一戳,围上白布帐子,上面还有盖儿,防止太阳晒着。二尺来高的戏台坐东朝西,台下摆着七、八排大板凳。演的节目有小戏、曲艺,串场的是个侏儒,艺名“大妖怪”,快板说得最好。门票是计时收费,进去的时候给您开一张票,写明几点几分,出来的时候看一下钟给您算钱。戏班子最怕我们这帮学生,俗话说“骂不过放猪的,淘不过念书的。”其实他也不是为了听戏,就是看热闹儿。仗着个子小,把围帐一撩就钻进去了,找个地儿一坐,你也不知道他有票没票,看两眼觉得没劲又钻出去了。 金刚殿有烧香的,有俩仨平时不什么看得着的喇嘛管着香火。香客有男有女,磕头下跪,嘴里阵阵有词,喇嘛在旁边敲着响器,也挺招人的。 学生最常光顾的地方是三处说书摊儿,这回不是看热闹,是长知识。金刚殿西南角是大鼓书“薛仁贵征西”,连说带唱,太慢,半天不知道下文,一看正唱呢,扭头就走;东北角那主儿倒是不唱,“杨家将”内容也不错,就是说话有口音,还有最主要的是他媳妇收钱太勤,一听到“下回——分解”,撒丫子就跑,要不你就等着看她白眼吧;西北角那两口子最有人缘,书也好,“三侠五义”。一看见这帮学生来了,连说带哄:“都到前面坐着来,好好听,不许捣乱。”其实是让坐地上,不占他的板凳。 最没法儿“蹭”的是看拉洋片,可是它的吸引力又那么强,实在想看的时候,给那个站在高处的人一分钱,几个同学轮流一人看两眼。 剩下的什么说相声、变戏法、拉弓的、耍叉的等等,对我们而言都是免费。本来学生就没钱,又不买东西,谁要是有五分钱,那就是财主。 唯一值得“消费”的地方是蛐蛐市,护国寺后门那地方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百花深处”,这儿不分庙会不庙会的,是常年的蛐蛐市。一个竹子的暖壶套,口上绷上纱布,装着廉价的货色,一般是一分、二分一只。看见中意的用手一指,那卖蛐蛐的人用细铜丝罩子一扣,提上来装在报纸筒里,两头一捏封上口,这边接过来,小心翼翼揣在怀里。也有好蛐蛐,是放在澄浆罐养的,一般不给学生看,怕蹦了。我们一个同学他爸爸买了一只三块钱的蛐蛐,曾经在班上轰动一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