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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肉风波

时间:2008-04-13 10:54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1366次
   虽然到了后晌,可太阳仍旧热辣辣的,晒得皮肤泛起一股焦味。山沟子里面没有一丝风,庄稼都耷拉着叶子,显出一种倦意,只有地皮上的野草、野花,还透出有些生气,虫儿们也都找凉快的地方歇息去了,偶尔见到一两只蜜蜂还在辛勤地劳作,山里静得出奇。 
    江岩俯身放下柳条篮子,“奶奶的,还真沉。”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使劲向后挺直身子,让强直的腰放松放松。两条胳膊腕被篮子提梁硌出红红的印子,汗水一煞还挺疼。路还远呢,这么挎着总不是办法。他爬上道边的一棵柳树,掰了根锄把粗的树杈,把它撅成一米来长的木棍。他用木棍挑起篮子,搭在肩上,戴上细柳枝儿做的帽圈,这样感觉轻爽了许多。

      早上吃饭的时候咬了舌头,老乡说,这是肉“栲”(久违)了。的确,上次是什么时候吃的肉,记也记不清了,反正是还穿着棉袄。

     有福之人不用愁。

      江岩到东沟村办事,回来时正赶上老乡在村口勒狗。青黄不接的当口,人没有粮食吃,狗也养不起,与其让它挨饿,倒不如让它痛苦一次了之。狗特通人性,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老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它的。要杀狗,又实在下不去手,于是找来个“寻吃的”帮忙。老乡不杀自家的狗,连狗肉也不吃,张不开口,不是埋了就是送人,只留下一张狗皮。知识青年不论,饿极了什么都吃,比起粗糠、野菜,狗肉可谓是一道珍馐了。

     江岩把狗肉剔刮干净,连狗心狗肝都没落下。呵呵,搂草打着只兔子,看着满满的一篮子狗肉,一种成就感悠然而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该着知青有口福。

    想着即将到口的美餐,江岩嘴角始终向上翘着,脚步也显得格外轻快,翻了一架大山,居然也没有歇一歇,只是肩膀被棍子硌得有点疼。从篮子中渗出的血水,把本来就破得可以的背心染红了一大片。

    进村的时候天色已呈铁灰,对面山上下工的社员们一溜烟地往家里赶,江岩这才想到,如果有人问是什么肉可怎么说呢?

    前几天,听说村头的王老汉家要杀狗,江岩曾问过大家是否把狗肉拿来吃,遭到女同学的一致反对。

    “狗咬人!”

    “狗还吃屎呢!”

    “吃狗肉,长狗毛!”

     鸡一嘴,鸭一嘴,真像开批斗会一样。

    “谁要是弄狗肉,他就别进灶房,要不可别怪我从今再也不管做饭!”伙头军董东的一句话,男同学都没了词儿。辛苦一天,谁不愿意吃口现成饭啊……。

    江岩琢磨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家窑洞脑畔上,房东抬眼见了,就问:“喇克来咧(到哪去回来了)?”

   江岩答道:“东沟克来咧。”

   “挠(扛着)些什嘛?”

   “肉。”

    听说有肉,同学们全都围了过来,董东接下江岩肩上的篮子,眼睛里放着异样的光,好象能把篮子看穿。大家有的说辛苦了,有的说肉真新鲜,有的说你真行!那股热情劲儿不亚于慰问战斗英雄。你一言,我一语,大伙儿就像久旱逢甘霖又加了把化肥的庄稼,顿时有了精神,嘴急的干脆就嚷嚷着赶紧下锅。房东也凑过来,眼馋地说:“这么多呀!这是什嘛肉?”

    “牛肉。”江岩顺口答道。

    “东沟杀牛了?”牛是农民的命,听说是牛肉,他们实在是不敢信。

    “淌(摔)死的。”江岩说。

    “唉,可惜呀!”老乡用手指翻弄着肉,嘴里不时地发出啧、啧的叹息。“诶?这肝化咋介这么小?”

    江岩一楞,连忙搪塞说:“啊,牛哺劳儿(牛犊)么,能有多大的肝儿。”

    “牛哺劳?唉,造孽呀!拦牛的不晓球是咋介搞的……”他还要讲什么,正巧他婆姨把他喊回去了。

    灶房里,同学们群情激昂,摩拳擦掌,准备下家伙炖牛肉,理由嘛,一是嫩牛肉,见热就熟,二是几个月没见过肉了,不吃晚上睡不好觉。肚子饿?不饿不饿,多等一会儿算不了什么!

    江岩坚决不同意,他说,好肉就得好做法儿,黑灯瞎火的,也吃不出个好滋味,今天晚上先凑合一顿,明天是学习日,不出工,大家一起动手,各显其能。再说,淌死的牛,血水没有放干净,无论如何也要用凉水拔上一宿。言之有理,大家也就同意了,但话题始终就没离开吃牛肉。

    晚饭时,同学们都凑在一起,江岩自然成了中心人物,一言一行都具有那么大的感召力,这种感召力至少(也至多)维持到这堆“牛”肉被彻底消灭的那一刻。

    江岩咽了口饭,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其实啊,几个月吃不上肉也活该,生产队穷,那没办法。可是天上飞的有鸟,地下跑的有兔子,哪个不能吃?非得吃猪、牛、羊?村头王老汉家的狗前几天给勒了,那拿来不就是一顿美餐?”

    “就是,就是。”班长蔡大头随声附和。

    “嗨嗨嗨!你怎么又来劲儿了?跟你说不吃,那就不能吃!”女同学依然不饶,江岩只好闭了嘴。

    有了好事自然睡不塌实,江岩把肉的秘密告诉了所有的男生,大家听了笑得把被子都踢到地下去了,屁股一颠一颠地震得窑洞直掉土。女生宿舍也是热火朝天,直到后半夜了窑洞的灯还亮着,不用问,肯定也是关于肉的事儿。

    学习日不用出工,但大家仍旧起得特别早,担水、劈柴、生火、择菜、切肉、淘米……,所有的人都挤到灶房里来了,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只不过男生的笑多少含有一些诡秘。董东说,按道理“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但今天不算,今天就当大家集体过生日、过年,蒸干饭!大家一阵鼓掌。

    叮叮当当,咚咚锵锵,唰唰嚓嚓,呲呲啦啦,蒸炸煮炖,溜炒烧焖,锅碗瓢盆,铲子漏勺,花椒大料葱姜蒜,油盐酱醋淀粉糖,厨房里有的东西逮着什么招呼什么。随着四溢的香味,时不时地从灶房中还飘出几句信天游酸曲儿,“洗了个手儿和白面,三哥哥吃了个上前线……”,好不热闹。

    邻家没上工的婆姨们,孩子们都追着香气聚拢来了,没想到这些知青娃们这么有手段(办法),做什嘛也能成。其实大伙也是翻着菜谱,照猫画虎,跟着感觉走。

    灶房交响曲终于到了最后一章,“上槽喽!”班长蔡大头大吼一声。

    “什么?你把我们当牛啦?”

    “噢,上桌喽!”

    “哈哈哈……。”

    两只大木箱子往炕头上一拼,再铺上个塑料单子,整个一个八仙桌,只是没有凳子,大家会盘腿的盘腿,不会盘腿的就跪着,不愿意跪着就蹲着,挤挤茬茬地围了一圈,菜还没上齐,也没等谁宣布,便就云天黑地地大嚼特嚼起来。肉啊,菜啊,做得真不含糊。不知谁说了一句,要是有点酒该多好啊!是啊,谁打酒去?废话,这个节骨眼上谁能有那么高的境界?于是大家手心手背地选出了一位去打酒。穷知青,凑了半天,只有半斤酒的钱。

    有酒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八、九个人,只有半斤酒,说好大家都得喝,但每个人只能抿一小口,不准放肆。女生说白酒太辣,不妨加点水,这样可以多转两遭,好,一致通过,照办。

    女生只盛小半碗米饭,男生干脆就光吃肉。“背负青天朝下看”,“风扫残云如卷席”,电影中日本鬼子狼吞虎咽地吃鸡的镜头,可能也比不上现在的贪婪。一双双筷子都从不同的位置奔着一个共同目标,你来我往,反反复复,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白色的轨迹。一阵暴风骤雨后,大家都直楞楞地仰着脖子,因为只要一低头,肉就会从嗓子眼儿里撒出来。

    啊,满足!苏联的共产主义也不过如此吧。

    江岩问几个女生:“今天的肉味道怎么样?”

    “那还用说,比猪肉还香。”女生们异口同声。

    “就是今天吃得太狠了,”董东说,“以后怎么办?”

    “‘有了狠着,没了忍着’,碰上机会再说吧。”

    “哪儿有那么巧的机会。再说,牛是老乡的命根子,还是少吃得好。”

    “那就弄条狗吃吧!”江岩说。

    “得了吧,恶心。再别提狗肉的事。”董东说。

      蔡大头终于忍不住了:“告诉你们吧,今天吃的就是狗肉!”

     “胡说!”女生们训斥了蔡大头,又把诧异和疑惑的目光一起转向了江岩,“真的啊?!”

    “就是。”江岩说,“我怕你们说,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们,但是男生都知道。” 

   “真的?”

    “真的。”

    顿时,喊天叫地的,捶胸顿足的,甚至还有呕呕想吐的,乱做了一团。有的干脆跑到街畔(院子)大呼特呼上当……。男生们则前仰后合,直乐得肚皮抽筋,躺在了炕上。老乡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呼拉拉来了一洼(一群),知道这个狗肉故事后,也跟着大笑起来。房东说,我夜个(昨天)就觉得奇怪么,牛的肝子咋能那么碎(小)。

    大家的兴劲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虽然女生们还口口声声骂男生“该死”,但没有一个人再提“吃狗肉,长狗毛”的事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一天,董东悄悄地问江岩:“听说了么?老贾家的狗今天也要勒了。”

    江岩会意地说,好,好,我马上去看看,然后大步流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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