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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生活片断(十二)生产队长

时间:2007-11-04 02:58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905次

 

 

    生产队长王江是队里的第二把手。队里的大事,例如什么时候,那块地种什么庄稼,都是邵队长说了算。但是具体多少人干什么活,具体哪个人干什么活就由王队长安排。

    王队长小时候家里很苦,和我们相处得熟了以后,陆陆续续给我们讲了一些他家过去受的苦。六八年冬,大队还特意安排了几天时间让他忆苦,由知青们整理出来宣传。

    王队长有个堂兄叫王河,家里也像王江家一样穷。有一年冬天,王河到几十里外的一个地方办事,事情办完已经是日落西山。那天天气奇冷,王河衣着单薄,肚里没食,越走越冷,越走越饿,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没了知觉。不久一位老农赶着一辆小驴车也从这条路上走,忽然看见路边土堆旁蹲着一个人,面前摆着几块土坷砬(土块),两只手伸在土坷砬上,好像在烤火。老农经验丰富,知道此人是冻迷糊了,赶紧上前试探,见人还有救,就把他拉起来,拉着他走,再拉着他跑,最后终于把他从阎王殿门口拉回阳世间。事后人们问起王河当时的感觉,他说:他觉得很冷,非常想烤烤火,就拾了些柴草烤起来……听到这段叙说,我马上联想起丹麦作家安徒生的著名童话《卖火柴的女孩》,多么相似的情节啊!我坚信,王队长讲的绝对是真实的,他为人老实,大字不识,绝对不会知道那个外国人写的故事。过去,我一直以为《卖火柴的女孩》只不过是作家笔下的童话人物,听了王队长的讲述,震动很大,人世间真有这么悲惨的童年。

    王江为人很老实,不怎么会说。大概是从小给地主抗活的缘故,闲不住,他的脾气是,宁愿干活,也不愿一动不动地呆着。给集体干活,一般人的思想是能少干就少干,能歇就歇。所以,每次休息的时间相当长,如果干活的地点离村近些,不少人干脆回家,给自家干些活。可是对于王江,休息反倒成了他最难受的时候。他身子虽坐在地上,两只手却闲不住,不停地拔地上的草,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68年冬,农村掀起“清理阶级队伍”的高潮。不知什么原由,王江的岳母成了清理对象。这位老太太六十多岁了,小脚,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思想不通,就跑到通辽亲戚家打算避避风。谁知这一举动犯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忌,队里马上派两个人专程到通辽“揪”老太太。大概是要锻炼、考验知青,知青H是其中之一。老太太一回到家,马上开会轮番审问,知青们也参加。我因为会画两笔漫画而在大队里小有名气,就让我到审问现场收集素材。大概是碍于乡里乡亲的面子,审问会比较文明,没人动武,只是让老太太站着。我从正面、侧面,画了几幅写生速写。其实水平很差,只是抓住老太太鹰钩鼻的相貌特征。审了两天,没有审出什么结果,于是组织全队社员开展大批判。让我画了几幅漫画批判老太太。所谓漫画,其实没有任何技法可言,无非是“文革”中流行的那一套,搞点变形,夸张,丑化。漫画张贴出来后,引起了社员们极大的兴趣和一片赞扬声,我也有点儿晕乎乎的,至于王江是什么感觉,我没有考虑,只是发现他总是躲着那些大字报和漫画。过了几天,大概是没闹出什么名堂,并且又有了新的审查批判对象,老太太被撂在一边,渐渐被遗忘,继续过她平民百姓的日子。王江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带领大家出工干活。

    耪第一遍苞米,主要目的是间苗。这时候的苞米苗,棵与棵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厘米,有不少干脆就紧紧地挨在一起。要想一锄头下去正好把需要的留下,多余的铲掉,得要点真工夫。干的漂亮的,先认准目标,然后前一下后一下,左一下右一下,再找补一两下,就间完了一棵苗。需要留下的,毫发无损,亭亭玉立,不需要留下的,东倒西歪。如果碰到两棵苗紧紧挨在一起,把锄板子立起来,用锄板尖插到两棵苗之间,再一切一推,两棵苗一留一除,赏罚分明。苗与苗的间距,有比较严的要求,大约一尺二,太多太少都要扣工分。

    我刚学耪地时,老是掌握不好这个尺度。间第一棵苗时,用手比划好尺寸,把多余的苗铲去。第二棵苗就参考第一棵苗,第三棵苗再参考第二棵苗,……理论上讲这种作法没什么问题。实际干起来,就出问题了。我看着几棵长在一起小苗,总是偏向于把较远的苗铲去。这样下来,苗的间距越来越小,用工程技术术语就是“误差累积”。干了一个多小时,王队长不放心我们几个知青,特意回过头来检查我们的质量,一下就把我查出来,并且当场宣布扣我一分工。宣布完,又教我怎么控制苗距:利用手中的锄头作尺度,从锄的最前端往后量一尺二,确定个标志点。锄下一棵苗时,锄头伸出去,当前一棵苗和锄头上的标志对齐时,锄的最前端就是下一棵苗的位置。嘿,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照王队长的办法干,果然有效。以后,干得熟练了,眼睛也有了准头,不再靠锄杆定距离。但这种办法在初学阶段,确实给了我很大帮助。

    一次干活,因为天热,我赤膊上阵。休息时,王江发现了我胸脯上横贯左右二尺多长的刀疤,关切地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就把作过心脏手术的事如实相告。听了我的话,王江当时没说什么,只是低头想了一阵儿。我那时年轻气盛,自我感觉良好,自认为手术后的心脏已经恢复得与常人一样,可以承受与正常人相同的任何繁重体力劳动。我能产生这种感觉,有些根据,下乡前,曾经参加过身体检查,没有哪个医生提出过任何疑问(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高考体检,这一条反而成了淘汰我的最充分理由),也没有哪一级领导说过半个不字。受党的教育十几年,我对“组织”的决定深信不疑。谁想到王队长会把这事深深地记在心里,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给我以帮助和照顾。夏天麦收,我才拔了半天麦子,就接到通知,让我夜里护麦。秋后打场,我被安排看守场院。

    队里在县北牧区(俗称“北沼”)有一块草场,每年秋季,都要派人去那里打草,然后把草运回来,作为大牲畜过冬草料。打草就是割草,不过用镰刀特别大,刀柄有一人多长,镰刀头有二尺多长,所以很费体力。北沼的生活条件很差,到处是盐碱地,有时连一口淡水也喝不上。我们一到队,就常听社员说起北沼打草,心里很憧憬,总想着能到那里一试身手。我们几个男生多次向队里领导要求,知青H有了一次体验的机会,我却始终未能如愿。下乡三年,我对北沼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口头文学”的水平。出民工修水利工程,也是个重体力活。就是把淤积在河道沟渠里的泥沙挖出来。工作报酬是包工制,干得快的人,一天可以挣两三个工甚至更多,早干完早回家,还可以到队里再挣工分,多一个工到年底就是一块多钱。所以社员们只要体力好的,都争着抢着想干这活。我们男知青受工分的诱惑,也一再向队里请战。知青H和W如了愿,可也把人累得够戗。H的两个肩膀被扁担压起了两个大包。W完工后回到家在炕上睡了几天,差点把多挣的那几个工全赔进去。我几次当面找王队长要求,王队长摇摇头:“不行,那活计你干不了!”态度很坚决,没半点商量的余地。七一年,下来一个修路的工程,虽说不是包工制,但活计轻松,工分多少也可以比在队里多些,听说还有营养补助,大家都说是一次难得的美差好机会。没想到,这一次命运之星反倒降到了我的头上。并且一干就是多半年,直到我接到调令回城。

    三十多年后,我们回第二故乡探望。邵队长已经作古。王队长依然健在,八十多了,还是闲不住,我们去他家看望,他去村外放驴去了。没能见到邵队长,只能到他的坟上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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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队长王江。左:1968年冬 右2002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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