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的中秋节前夕,我们搬进了新盖好的砖瓦宿舍,各地来的知青也混住在一起了。这新房好:“墙壁雪白,双层玻璃的大窗户敞亮,屋子当中还有一条火墙,都说这里的冬天冷能冻掉下巴,这回我们估计过冬应该没问题了。” 今天中秋,放假半天,连里为了怕我们想家,特地杀了一头猪,食堂也破例做了四个好菜,还发给每个知青两块自制的月饼。连长当着大伙的面说了:“今晚不限制你们喝酒,爱喝多少喝多少,管够,不过那俩钱千万别可劲造,造光了,月底可没地方讨吃去。” 当时我们高兴地一起大喊“乌—拉”。 午饭真香,来到连队总算开了一回大荤,直撑的我们一个个吃完饭就趴在炕上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黑,这回算知道什么叫“睡觉睡到自然醒了”——舒服。那时不知怎的,特别爱饿,刚睡醒就又想吃了,哥几个哼着小调,先到小卖部买好十几瓶晚上享受的“北大荒”,然后开始到各个宿舍东逛西荡吹大牛,顺便哐当咣当,也为了晚上就要到口的,美滋滋、香喷喷的大餐腾点地方。 当、当、当开饭了,大家高兴啊,你一群,我一伙的端着锅碗瓢盆各式容器挤进食堂,今天花钱更不在乎,可劲买,土豆炖粉条、猪肉炖萝卜、“山珍海味”那叫装了个满。端回宿舍,炕上一围,打开“北大荒”往破茶缸子里挨个倒,酒香、菜香,满屋子飘香,大伙同时举起来,为我们在北大荒度过的第一个中秋——干杯。 连长忽然也来凑热闹,他望着我们大伙:“各位,今天过节,连里条件不行,勉强凑点招待大家,大家凑合吃,你们从大城市来这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说实话——不易。我这个人水平不算老高,但教育你们,我觉着还行,年青人吃点苦好,锻炼人…。”停了停又说:“我开始看你们这帮北京小子就是不顺眼,刚来就给我招事,我不迷信什么大都市,但这一段时间一比较,嘿,你们这帮小子干活还是那么回事,没有偷奸耍滑,有股子冲劲,行!”。“要知道,这话可是从“铁嘴”里说出来的,连长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表扬我们北京哥们,“老天真开眼了!天变了!”….。不过据我观察:“他的整个祝贺过程,自始至终确实没有一丝笑容。” 今天高兴,大家这个乐呀,你推我盏,格外亲热,可喝着喝着就多了…,忽然听见从窗外飘来女人的歌声:“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这是从我们前排女宿舍发出来的,我们赶紧打开窗户,竖起耳朵听着,声音是好听。听着她们唱歌,我们也跟着放开了嗓门:“滔滔的乌苏里江,英雄的珍宝岛。巍巍地完达山,冲云霄。北国风光无限好,江山如此多娇。毛泽东思想来武装,珍宝岛上来站哨,为革命,紧紧握住手中枪,保卫毛主席,永远战斗在珍宝岛上。” 我们的歌声浑厚响亮,传过去立刻得到了女生的响应,马上变成了集体对歌会:这边刚唱完“《红莓花儿开》、那边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曲新的《南京之歌》一下子就把大家带回了遥远的故乡:“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美丽的扬子江畔是可爱的南京古城,我的家乡。啊…彩虹般的大桥,直上云霄,横断了长江,雄伟的钟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 也不知谁冲着女宿舍喊了一嗓子,哎!姐妹儿,听哥们给你唱一个:“春季流浪的人归来,鲜花遍地开,花香水美人人爱,爱情深如海,妹比春风哥比叶,随风就摇摆,随风就摇摆……。秋季流浪的人归来,树叶落满地,我心爱的妹妹哟,你如今在哪里........”这优美凄凉的男低音,顿时向一发催泪弹,引来了前后男女宿舍一片哭声…….。 中秋节的夜晚,我们都醉了,杯盏狼藉、吐了一地,谁也没脱衣服,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