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 大 车
惠 兰
在内蒙古插队的时候,由于年轻气盛,干了不少叫当地老乡咋舌的事,如春播时硬是让男劳力撒籽,我们女知青扶犁杖;中耕时抢着与男劳力并肩扶运锄等等。其中最令人难忘的,便是赶大车。
记得那是备耕时节,素以开朗著称的老队长忽然拧起了眉头。问了原因才得知,队里的两个车老板干活不卖力气,每人一天只往地里拉七车粪土,照这个速度,送粪的活儿可干不完。怎么办?换人。队上的精壮男劳力都出去修水库了,剩下的除去老弱病残,就是成份不好的人。那时,掌鞭也是权力的象征,鞭杆决不能让地富反坏右来掌握。为解队长燃眉之急,我和另一个女知青挺身站了出来:“让我们跟车吧,四个人干,总比光靠两个车老板干得快!”看到队长犹豫的神色,我们又说:“如今男女都一样嘛!男同志能办到的事,我们也一定能办得到,甚至办得更好!”并当即立下“军令状”:如春播前送不完粪,我们提着脑袋来见您。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队长终于答应了我们的请求。从此,当地赶大车的行列里,开天辟地有了两个女“掌包”(即副手)。
那时,我们不论干什么都有一股“舍我其谁”的劲头,自从跟上车,抄上铁锹,就绷上了劲儿,不仅自己顾不上喘口气儿,还一个劲儿地催着车老板,给他打着气儿。车老板可是自由懒散惯了,屡屡被我们催得发急,最后索性扔下鞭杆串门喝茶去了,一喝就是大半天。咬着牙装车还好说,可气的是怎么也请不动车老板,眼看立下的“军令状”要泡汤,我们一怒之下自己拿起了鞭杆。
没想到,驾辕的枣红马也不那么好招呼,它踢腿瞪眼就是不动窝儿。我有心制服它,但不知鞭子应该抽哪儿,又怕真打坏了更麻烦。于是我也瞪圆了眼睛冲它吼,这下可好,它索性左右摇摆一阵乱扭,把刚装好的粪土撒下去一半。这下我真来气了,抄起车上给它饮水的水桶猛砸它的屁股。我想,小孩淘气不是总打屁股吗,我打它的屁股也不至于出问题吧。不想,枣红马来了劲儿,拉着粪车直往土墙上撞,不知想把我甩下来还是想把我撞死。我急忙把腿从车外收回,死抱着车帮不松手。土墙撞塌了一大块,我居然安然无恙!
以后的几天,我采取了“怀柔”政策,工休时拔它喜欢吃的青草喂它,喂料时把精饲料送到它嘴边,还时常拍拍它的脖颈、刷刷它的毛。同时,我把向车老板当面讨教和细心观察结合起来,不久就能独挡一面了。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头一次把车顺顺当当赶到地里的情景: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只有一挂车、一个人,我像个男子汉似地站在车尾,不时地拨下一堆堆粪土,不时地吆喝着牲口前行。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呵,自足而又自豪!立下的目标在拼命努力之后变成了现实,每天送粪,居然达到28车!
往地里送粪的任务顺利完成后,车老板看我们吃苦耐劳真卖劲儿,索性把我俩留在了车上。于是,我们曾跟着大车到工地上拉过石头,也曾去公社、旗里拉粮买东西。当两位女性挥着鞭杆经过闹市的时候,身后留下的必定是惊奇与赞叹:“快看,女老板赶大车了!嘻嘻……”“人家知青就是能干!”……
如今,我右手腕部腱鞘处,有个时时隐隐作痛的包,这,便是那段生活的永久纪念。
作者 北京女知青 原在哲里木盟库伦旗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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