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次 招 工
王朴生
人一生中有许多成功和许多失意,但当这些成为历史的时候,又不免从中品尝和回味一番,使人获得一些感悟。
我1968年从中学毕业后,随着上山下乡的浩荡大军来到扎鲁特旗一个叫三合屯的偏僻山村插队落户,一晃就是11个年头,其中不乏苦辣酸甜涩,令我至今记忆犹新。
祖国北部的扎鲁特草原, 山青水秀人更美,农牧民朋友对我们下乡知青如亲人一般关怀备至,他们粗犷、热情、豪放的性格,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在11年的知青生涯中,有两次招工的事儿,对我触及最大,感受至深。当然这是那一段历史造成的,我无怨无悔。赶巧,《激情大草原》一书向我约稿,不妨将这段经历写出来,算是留给我一生中的永久纪念。同时,将我1971年作的一首小诗奉献给大家,以飨读者和广大知青朋友们,并望同志们予以雅正。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和几个同学踏上了第二次招工之路。
几天前,集体户和大队革委会推荐我去参加招工,我的心情极为矛盾,一方面希望离开农村,另一方面,又不愿意让大家知道我的家庭实情。
1970年10月,扎旗第一次从知青中大规模招工,人选由贫下中农、知青集体户和大队革委会推荐,插队两年多的表现,使我占据了三合屯大队的五个名额之一。成为一名国家职工是我多年的夙愿,“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使我这个在校的高材生不少幻想破灭,本来早已不奢望的机会却降临到我头上,喜悦的心情可想而知。到旗里办完了所有的手续后,回到了三合屯,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泥牛入海无消息”。但我心里明白我肯定是政审未过,谁让我有所谓的“海外关系”呢?!
1971年,又要招工了,这次我还能去吗?我去了又会不会是一场空?不去又不好说明原因。家里的事,我实在不希望别人知道,只好硬着头皮去撞大运。要是再不被录取,一定会有人骂我不知深浅,一再浪费名额,自私自利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更激烈的言辞,也说不定。我心里烦极了。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因此让大家都知道我的“家庭问题”,害怕那种歧视,假如不被推荐,我倒更坦然些。
步行三十多里山路,翻越一道道山梁、沟壑,来到巨里河公社,公社会议室里坐满了参加招工的知青们。这时,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站起来,先给大家讲了这次招工的意义,用人单位的性质以及注意事项,又讲了填写《招工登记表》的有关要求。最后,声色俱厉地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们!谁家有海外关系就不要填表了。填了也白填,招工单位不要!”大家不约而同地互相观望着,看说的是谁。没有一个人动,场内鸦雀无声。此时,我才意识到我的家庭问题就是“海外关系”。没曾想父亲的八年抗战,1949年随蒋介石退守台湾,使我有了“海外关系”。是否就在说我,不得而知。但是,我不能退场,我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到我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亮相,除非点到我的名字。我屏住呼吸,拿出笔,这笔似有千斤重。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一张《招工登记表》对我已毫无意义,因为我的命运从父亲离开大陆那天起就决定了。现在填表只能是走一下过场。想到此,我草草填完表和大家一起退场,头也不回地直奔巨里河大梁,向三合屯走去。
路上我想,三合屯可能永远就是我的栖身之地了,但愿这片热土能给我带来祥兆和安宁。回村后,乡亲们非但没有歧视我,还鼓励我树立信心,说将来会有希望的。为此,我常常告慰自己,国家是会想着我们这些知青的,退一步说,就是永远扎根农村,也可能是我们一个很好的归宿。后来又经过八年的艰苦磨炼,岁月沧桑使我把招工看作既浓如墨又淡如水,使我思想上和政治上更加成熟了。1979年春,我终于实现了返城进京工作的愿望,并经过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成为一名国家干部。下面是我作的一首不成熟的诗,献给这本书请同志们见谅。
忆秦娥
朔风烈,
雪满山川孤灯灭。
孤灯灭,
当风独立,周身寒彻。
何处去觅美嫦娥。
夜色迷迷不见月,
不见月,
只恨天高,还有云遮。
1971年深秋看地,塞外已是冬天。旋风卷起积雪,眼前一片弥漫。窝棚内的孤灯被风吹灭,寒霜逼人。走出窝棚,站在山坡上,对着庄稼地,大声喝斥,以慑贼人之胆。仰望长空,生出许多遐想。回到现实,又是惆怅无限。而我想,只要呕心沥血,以诚相见,曙光就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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