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井越深越珍惜“塬”上人的“滴水之恩”
编者按:1969年,近两万八千名16至20岁的北京知识青年,告别首都的繁华,发扬前辈“爬也要爬到延安去”的革命精神,乘坐 “知青专列”奔赴圣地延安,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奉献在这片贫瘠又富有的黄土地上。半个世纪后,从青年走到暮年,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深藏着一个圣地情结,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都矗立着一座精神丰碑,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流淌着爱党爱国的红色血脉。
我插队的地方被称作“塬”,一年里雨水奇缺,不要说给庄稼浇水,就连人吃水都很困难。有一年夏初,天大旱,村中仅有的两口井都绞不上来水。年轻力壮的就下到沟里去挑水,来回要走几里路。挑水上山,一摇一晃,回到家中,两桶水泼洒的也剩半桶了。过日子没有水哪行,队里的干部经过协商决定“掏井”。
掏井可是一件大事。塬上的井都很深,让谁下去掏井,这让村干部们伤脑筋。
几年前,天大旱,有一个村上的井干涸了,选了一个小伙子掏井,刚掏到一半时,井壁塌方,人出了事。从那以后,村民们谁都不愿去干这冒险活。队干部们决定用“高报酬”来挑下井的人,每天给记50个工分,另外再补助5元钱。
我插队的村子有一个河南来的小伙,名叫双德,他自愿报名去淘井。双德是过继到我们村给人当儿子的。他做事胆大,有些“二杆子”气。掏井是个力气活,在井下干活又十分寒冷。为了好动作,人在干活时不能穿长裤,万一体力不支,还要有人替换,就这样,有个叫东九的小伙自告奋勇地要求做第二人选。
双德下井时,上身穿的是棉衣,下身只能穿短裤。第一天很顺利。早上10点钟太阳正热时下井,下午3点多出井,中午饭就在井下吃。
下午,双德出井后,只见双腿冻得发紫,浑身直哆嗦。我出于好奇,晚饭后,见到双德,向他详细询问了关于下井的一些细节及注意事项。我问得详细,双德回答得也认真。因此,我对下井的每一个步骤都了如指掌。
第二天,双德受了风寒,有些不舒服,向队领导提出换人,于是,第二人选东九就上任了。
村民对东九有点看法,大家都认为他是为了“高报酬”才肯下井的。他连如何下井都不会,到时肯定闹笑话。
果不其然,第二天东九下井时,井绳刚刚下到三分之一处,放绳的人就感觉不对了。这时,听到井下传来东九杀猪般的叫声,大喊着“救命”。大家七手八脚一阵忙乱,费了很大劲,才将他绞上来。
原来,东九根本不会控制下井的绳索,慌乱中,将保护绳与主绳搅在一起,由于身体失控,身体在井中不停地旋转,三下两下就把他转晕了,而且还吐了一身呕吐物。
东九刚一出井口,当即就瘫坐在地上,气得队长说:“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这瓷器活。”
这时,尴尬的局面出现了。一看要重新选下井人,所有干活的人都向后缩,没有一个人勇敢地站出来。
这可把队长弄急了。井刚掏了一半,没人下井怎么办?看着这场面,我的好奇心和冒险精神来了,于是,就悄悄地向队长说:“让我来试试吧。”队长当时惊讶地问我:“你行吗?”我说:“问题不大。”
知青在打井
就这样,我把双德的棉衣穿上,下面就穿了条短裤。大家忙着将下井的主绳绑在我腰间,并将井下照明的马灯挂在我的身上。淘井的铁锨前一天双德已留在井下。这时,双德也特意过来又给我安顿了几句。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我顺着绳索向井下滑去。刚一入井,就感到一阵寒气袭来,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心想:离井底还远着呢,沉住气,别慌。
这时,我想起了双德的嘱咐,左手抓住备用绳,同时左脚也蹬着它;右手紧紧抓住头顶上的主绳,双手撑开,整个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形,这样,身体就能保持平衡,也不会发生旋转。就这样,主绳缓缓地向下放着,我的身子也慢慢滑向井底。
随着身体的下滑,我不断地保持着整个身子的稳定,同时还向上面的人喊着:“放、放……”一切都很顺利。我开始借着马灯的亮光,观察起井壁的四周。这时,我发现,刚下井的时候,水井的四壁还有很多绿色的苔藓,渐渐地,苔藓就变成了黑绿色,再向下,苔藓消失了,井壁变成黑色的硬土,有的地方还显露出新的土质。原来,是这些表层土塌落后,将下面的水面覆盖了。我的任务就是要清理这些土。
我向下慢慢地滑着,借着灯光,我突然发现离井底不远了,便急忙向上喊道:“慢放、慢放……”就这样,我终于到了井底,双脚刚一到井底,就感到一种刻骨的冰凉。
我开始仔细观察了一下井底的环境。并下面积有五六平方米。前一天,双德已将并下四周的士挖开,堆在了中间。原来,黄上高塬在100多米深的下面是石板层,石板层的下面是沙子与碎卵石层,水就自沙子与碎卵石层中缓缓流出。我真佩服早先打井的人,他们是如何勘定水井方位的。拾头向上看井口,只有烧饼大小的一点亮光,我真成了“井底之蛙”了。
在马灯的照耀下,我急忙拿起铁锨,将随我同下的桶装满、然后依据下来时的约定,猛摇几下绳索,再大喊一声,上面人得到信号后,就缓缓地将桶绞起。就这样,井底的泥土和碎石、被一桶一桶地吊了上去。掏井、掏井,意为将井底的这些杂物掏净,让水更好地流聚在一起。
在井底干活,脚下冰凉刺骨,过上一会儿就好了。就这样,我开始挥铁锨大干起来。起先,我还干得浑身发热,渐渐就觉得身上发冷了,肚子也感觉饿了。也不知干了多长时间、就听上面传来微弱的喊声:“饭、饭。”当装泥沙的桶又被吊下来时,我一看,里面放着一个碗,盛的是摊鸡蛋和两个白馍,还有一小瓶白酒,我当即拿起酒瓶大喝了一口,顿时,身上就有了暖意。
当井下的泥土快被我清理完时,我发现,井水立刻就聚多了。正当我埋头大干时,突然听到头顶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一大堆黄土落在我的后背上,我一惊,急忙将身子贴在井壁上。抬头一看,原来井壁又有土块跌落下来。这时,顿生恐惧感,心想:这井该不是要塌方啊!
我掏的这口井是村里最老的一口井,已经有几百年了。过去,井里的水很旺。可时间一久,井壁塌落,再加上井底的沙子和碎石的堵塞,井水便渐渐减少,天一旱,干脆就成了干井。
我静下心来抬头仔细观察着,原来,是上面放绳的速度太快,使装泥沙的水桶发生了摆动,碰到井壁上,碰下来一点浮土,问题不大。
我又彻底将井底收拾了一下,一看,完全拾掇好了。这时,我就将主绳捆在腰间,并向上面大喊:“好啦,绞我出井。”
出井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升到地面。我刚一爬出井口,队长一把拉住我的手,并递给我一瓶酒,我拿起酒瓶仰脖大喝了一口,迅速脱下湿漉漉的破棉衣,披上我的衣服,急忙跑到场院,仰身躺在一堆麦秸上。这时,才知道我在井下待了4个多小时。
炽热的阳光照在我身上,不一会,就感到全身发热,而且骨子里的寒气也慢慢地消失了。这时,才体会到,在阳光下生活该是多么美好啊!
下河挑水的知青
(作者:白家村夫,本文选编自《苦乐年华——我的知青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