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和傅作义将军夫妇是旧交,他们的交情始于上世纪30年代中期。当时傅先生驻防在绥远(今日的呼和浩特市)。1949年大陆解放时,我们一家在美国,50年代初返回大陆。父亲曾经问过傅先生,他是如何下决心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傅先生则轻松地用一句玩笑带过:“你们家在景山附近。一旦打起来,作为制高点的景山是必会遭炮击的,怕你们家毁了,所以我就不打了。”
后来,“三反”运动中父亲被关了10个月,审查是否为美国特务。一天,傅先生和夫人登门来看母亲,傅先生问父亲被关会不会和他有关,如果有关,他可以到有关方面去讲清楚。母亲深谢他们夫妇的关心,但说父亲的被关看来与傅先生没有关系。
从1960年起,开始了长达三年的饥荒。已经移居天津的父母有一次来北京.傅先生用他的名义在政协礼堂的餐厅订了一桌饭,正在北京上学的我和姐姐也被叫过去了。这顿饭,是我那三年中唯一填饱了肚子的一顿。
1966年“文革”爆发。这种时候,作为待罪的“资产阶级分子”。父亲自然不方便出行访友。于是让我由天津去北京时,代表他到傅家去看望一下。那天晚上,傅先生和夫人刘云生都在,他们详细询问我家“文革”中的经历和现状,其情甚殷。
谈着谈着,不知不觉间,傅先生就说到了他自己的经历:“8月份红卫兵也闯进了我家.气势汹汹就在现在客厅这地方批斗我。他们问我:‘你杀了多少解放军?’我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不说我杀过,也不说我没杀过。他们也拿我没办法。后来周总理保护我们这些人,让包括宋庆龄在内的一批人住到军队医院去,躲一躲。我给总理写了封信说,我不去,我是军人,我不怕,我愿意在家里接受红卫兵的教育。周总理还把我的信给毛主席看,毛主席还说我态度正确。其实我心里清楚,这场运动不是冲着我们这些人来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在当时的情势下,傅先生的这一席话,给我这个涉世不深的25岁的年轻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在我告辞时,傅先生不理会我伸出的手,径自朝墙角的衣架走去,穿上棉大衣,又戴上棉帽子。看样子他要亲自送我到屋子外面,我很是不安,遂劝阻。傅伯母在一旁说:“他正好要散散步。”
就这样,傅先生陪我穿过院子,一直送到大门口,才与我握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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