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诗人骆英回到家乡,在贺兰山一个荒凉山岗的一片乱坟之中,向母亲和找不着尸骨的父亲献花,而在他父母亲的坟墓一左一右、两三米之隔,躺着他的两个中学同学,一男一女,都是在18岁那年死于上山下乡——那一刻,他想到了什么?他想哭,为命运的残酷和随波逐流而哭,为越来越浓、越来越无法释怀的乡愁而哭。读到这里,我想到了另一位诗人的一句诗:“我正在拉开与故乡的距离,越来越像/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人。”这种在繁华时世中对个人身份的迷失而产生的焦灼和茫然无着感,成为这本《知青日记及后记》最原始的底色。
时间是条单向街。而凭借诗歌,诗人可以回溯到过去。骆英在其新作《知青日记及后记》中,回忆了自己当知青期间的一些人和难以磨灭的往事,用诗歌的方式抒写知青的命运,充满了对青春、理想和价值观的感叹。诗中的人物具体而鲜活,他们部分还原了在那个特定年代人物的命运。知青、民办教师、会计、民兵队长、“段公安”、“陈税务”、“偷变压器的贼”……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时空场景中。心灵的迷茫,岁月的磨难,以及青春的痛楚和期盼,在一个个例如干农活、民兵训练、捕猎、开矿的场景中一一展现。诗歌的叙事功能在这本书中展露得酣畅淋漓,诗人用白描的手法,粗线条地勾勒出一个个人物的命运图景,每一首诗都是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由一个个场景构成,真切可感、自然而又意味深长,读者似乎能闻到其中尘土的气息。《知青日记》为每一个笔下的人物立传,借助这种分行文字,往日岁月的一切依然鲜活,被时间挽留,成为诗人内心最深刻的印记。时隔多年,时过境迁,尽管诗人的描述有时还透着一种戏谑的意味,但对这些人物的人生遭际产生的沉痛感依然让人不胜唏嘘。 故事之所以打动读者,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叙述者的态度。《知青日记》非常真诚,毫不矫饰,因此在不动声色的叙述中聚集了一股直击人心的力量。比如,“后来/大约过了二十年/她带着女儿路过北京/在她的小旅馆我们谈论往事/她坐得端正一本正经/她说别让女儿看着不对劲//是的/决不能让孩子们看着不对劲”(《吴雅芳》)。“日记”之所以成为“日记”,是因为需要对生活原貌持有起码的真实。这或许是诗人为诗集取名《知青日记》的缘由吧。
《知青日记》的后记也是以诗的形式呈现,感人而又意味深长:“……我们其实从来都不是土地的耕耘者/漂泊是我们心灵根深蒂固的情绪/我锄过第一堆土但我忘却了/其实 它是我生命中最贵的收益/乡亲们在路口不知我已远去/我在车上再也看不见乡亲/黄河呢 还在流又慢又浑/黄河呀 还在流又慢又浑”…… 这就是骆英,也是企业家黄怒波,正如一个硬币的两面。当人们习惯于清点他的财富时,他却常常以为自己是当年插队下乡的黄会计,“以为自己还是知青,还在计算工分”。从书中可以看到,这些诗的创作,许多是在飞机上或在某栋大厦——这些代表着现代文明的符号里完成的,当他的年龄和时间向未来狂奔时,他的心和记忆正在背道而驰。
2013-1-15 光明日报 作者:任桑桑
《知青日记及后记 水·魅》回顾知青小人物
诗人骆英,本名黄怒波,自幼在宁夏长大。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北京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副所长、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副院长。1976年开始诗歌写作,出版诗集《不要再爱我》、《拒绝忧郁》、《落英集》、《都市流浪集》、《空杯与空桌》、《小兔子》、《第九夜》、《7+2登山日记》和小说《蓝太阳》等。作品被译为英、法、德、日、韩、蒙古、土耳其等语种。是中国诗人中唯一完成世界七大峰登顶和南极、北极探险的诗人。
骆英新作《知青日记及后记》的作者将大量的篇幅倾注在了那些平凡的小人物身上,通过对他们的描叙与追述,部分地还原了那个时代的一些人与事。整部诗稿明显带有一种谣曲的风格,自然而清新,几乎可说不事雕饰。它们与“日记”、“后记”的标题相吻合,构成了模拟口语的节奏,宣叙却不将立脚点置放在叙事上。 新作《水·魅》中的语境多是西域或遥远的边地,在这里时间近于停顿,语言在减速,社会化的世界退场,一个物的世界在展开,它意味着一种隐微知觉的开始,和一种意识状态的苏醒。它既可以视为六十首诗相互独立的诗篇的组合,也可以视为同一首诗歌同一种主题不断深入地重写,或许,更像是对一种不断被推延的信念的缓慢辨认,逐渐呈现出一种思想的旅程。
上山下乡的历史已经过去四十余年了,如今兴起的“知青热”充满对那个时代青春、理想、人生价值观的感叹。今天,诗人骆英将词语化作五味杂陈的酒,用诗歌的方式抒写知青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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