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收到博友管寿义寄赠的《北大荒十年》(上海科学普及出版社2012年12月版)一书。大开本,半寸多厚,将近400页,大约44万字。 看书名,就有亲近感——许是“北大荒情结“的缘故吧。因为,那也是我的第二故乡,当年上山下乡的去处。尽管,我所在的密山离书中所写的北安还有些距离。 就篇幅而言,无疑是本大书,但翻看之后才发现,这大书竟是由两百多篇短则数百字,长则一两千字的小文章组成的(之前,多曾在作者的博客中发表过)。 尽管都是小文章,不是所谓的“宏大叙事”,但包罗万象。纵向看,从下乡之初到最终返城以及多年后的故地重游,有时间的延伸;横向看,从生产劳动、日常生活到语言习俗,有内容上的广度。可以说,知青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自然也折射出时代的若干侧影。 桌前、灯下,我一篇篇地翻看。脑海中,仿佛过电影一般,浮现出的不仅是北安,也是密山,乃至整个北大荒的山水人事与沧桑变迁。 春播、夏锄、秋收,伐木……,所有知青一年四季干过的活计,别人也都写过,可是,读此书中的文章,却有另样的感受——那就是真切,真切到了精确的程度。也许,作者是位性格极细密的人(当年的三百多封家信,至今仍保存完好,就是证明),也许,是因为返城后长年在银行工作的关系,所以,叙事、状物,总离不开数字。比如写割大豆:“指标是:每人6根垄,每垄400米,则400米×6垄=2400米,总垄长2.4公里,接近5里路。……有拿两根垄上去的,要割一个半来回;也有拿三根垄上去的,割一个来回。”(《割大豆》)又如写打水:“井房的井口之上,是辘轳,辘轳的周长约有一米,上面整整齐齐地绕着两层井绳……从地面到井水水面有多深?我曾经探头朝井下看过,黑洞洞的,一股凉气,深不见底,辘轳把得放三十几圈才到水面,换句话说,就是三四十米。我们现在住房的层高一般在2.80—3.00米之间,形象的说法:井深相当于十几层楼房那么高。”(《辘轳和井》)很多情况下,数字是单调、枯燥的。但用在这里,可让无此生活体验的人有了具象的感知;而对于荒友来说,则使其渐趋模糊的记忆重又清晰起来。
当然,在返城几十年后,作者花了两年的功夫写成此书,决不仅仅是为了追忆。追忆,也是为了反思,在反思中蕴含判断。只是,这种臧否判断都融在了娓娓道来的叙述之中,让读者自己去感悟。当然,偶尔也有不多的抒情性议论,则是点睛之笔。比如写“病退”。当绝大多数知青既不能通过招工、参军、上学与困退等路径返城的时候,就有了所谓的“病退”。“所谓‘病退’,几乎成了专有名词,它特指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丧失了劳动能力’因病而退回原居住地。”而当时,知青大都是二十多岁。虽不能说个个都壮得像牛,但也不至于到了“丧失了劳动能力”的地步。于是,不少知青不再顾及人格尊严,不惜采取一切手段,“有病要回家,没有病,创造一个大病也要回家!”在逐一写到各种“病退”的招数(编造病症,贿赂医生,犯混、威胁等)后,作者议论道:“我敢说,病退,是知青心灵最惨痛的伤疤!”(《病退》)是的,无需多言。这一句就够,所有的辛酸、悲苦与无奈尽在其中了。
作者是上海知青,本不认识。但是他的博客——“在陋巷”,却一直是我所关注的。于是,彼此在对方的博客中留言,有了交流。作为1967届的初中生,当年的他学历并不高。但从文章中了解到,他的好学早在那个时候就有体现了:在不少知青以蒙头大睡、瞪着房梁发呆、甩扑克、争上游或腾云吐雾喝醉酒的方式排解空虚与乡愁时,他却“抽空就看”《青年自学丛书》,“借助《英汉小词典》”读《北京周报》……于是,在农场中学,他能胜任英语、语文的教学任务;回上海后,又能和老高中们一起考入银行工作,并成绩斐然。 显然,有丰富的生活体验,有相应的文化底蕴,还不足以推出这样的一本“大书”。关键是他的执着、他的坚持——在两年的时间里不断地写。而动力,则是他对北大荒,对知青岁月的那份痴情。这痴情,在他的那篇短文《灯》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我家的阳台上,不像别人家安装的是吸顶灯,而是挂着一盏桅灯(当地也称马灯、提灯)。……来我家做客的朋友,都对这盏桅灯赞誉有加(外形完全是桅灯,但它是用小灯泡的),说我慧眼独具,有艺术细胞。其实,只有我心里知道,因为一看到这盏桅灯,就使我想起在农场的岁月。” 是啊!上山下乡的朋友们谁没有点过油灯呢?它是那个时代的最好见证,它曾陪伴我们度过青春的时光。即使灯火昏黄,即使前路苍茫,但在那一时刻,正是这油灯,照亮了我们的内心,鼓起了我们的勇气——去直面现实与人生。 所以,我说,都来读读这本书吧!让我们一起重温已然远去却又难以忘怀的知青岁月——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记忆与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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