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知青网

当前位置: 首页> 知青文苑 > 文学园地

北京知青赴山西雁北插队四十周年纪念文本《罪子》第1章-1

时间:2009-02-07 08:04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2302次

                                                                     

                     引   子 
                

  往事似风,涟漪无痕------
                                          

                                                    

                        一
 

    一九七四年的冬天,农历大雪节气的这天夜里,雁北地区降了场大雪。
    清晨,雪停了,一轮红日冉冉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高低起伏的丘陵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银装。一辆三套马车走出了三十里堡车马大店的柴扉,拐上了向西的大道往前走。辘辘车轮碾在雪上,寂静的大道上响着嘎吱嘎吱的声音。马车上坐着三个人,车倌和跟车的小伙子身上都穿着厚重的白板羊皮袄,头上顶着毛茸茸的狗皮帽子,脚上套着毡靴。从他们嘴里呼出的气儿凝成白霜挂在帽沿周围。马车中间斜躺着一个北京知青,他头上戴着顶羊剪绒皮帽,放下的帽耳弯弯地翘着,两条帽带儿不停地飘动。他半靠在一个麻袋上,身上披着一条棉被御寒。
    跟车的后生问他:“冷吗?”
    他回答了“还行”两个字,然后手指远方,情不自禁地赞叹:“二兵,你看这雪景多美!”然后他把手又缩进被子里,用力揪了揪,略显遗憾地补充道:“要是带着画夹就好了。”
    车辕上插着一杆红缨长鞭,车倌李贵盘腿坐在下面,他掏出烟袋,拧了一锅烟,叨在嘴上点燃后,抽了一口,扭过身问:“韩东,你说北京下雪了吗?”
    此时,韩东的目光正投向远方,出神地凝视着雪景。南面那片丘陵沟壑纵横,高低起伏;厚厚的白雪遮住了塞外黄土高原的贫脊。北边一溜嵯峨山脉银甲闪亮,山脚下田野辽阔,一条铁路横贯东西,一列长长的载满煤炭的火车正喷着白烟吭哧吭哧朝东费力地爬行。
    李贵等了片刻,看韩东没有反应,他右手的大拇指按着烟锅,抬高了一点声音:“二兵,你哥到现在还是没有往家里打信吧?”
    “没有。”二兵扭过头回答。
    “那你娘急不?”李贵瞅着他,又续上一袋烟。
    “咋不急。”二兵往上推了推狗皮帽子,露出了幼稚的面孔。“我娘说,要是年前还不见我哥的信,过大年的时候,就到部队走一趟,瞧瞧到底是咋个回事。”
    李贵吸着烟告诉二兵,柳沟村跟他哥一块儿参军的罗宝柱牺牲了。
    二兵听了这话一愣,“真的,李贵叔?”
    “我日哄你有个球用。听说是让美国飞机扔下的大炸弹炸死了------前两年就死了,到今年县上革委会才去他家慰问哩。听说给带去三百块钱和一块光荣烈属的红牌牌,红牌牌就钉在了他家的街门门框上,算是个光荣烈属。不信,等从大同拉回粪,你去趟柳沟村就知道了。”
    二兵一把揪下帽子,脸上的神色有些紧张:“李贵叔,那我哥会不会出啥事呢?”
    “这可难说。我也当兵打过仗,战争还不是说死人就死人。”李贵握着烟锅比划着讲:“就说临汾战役吧,我抡着砍刀头一个冲上了城头,杀人都杀的红了眼,那场仗咱们部队死了多少战士!我们连打到后来只丢下了十来个人,还一半人受了伤------”他拍拍左腿,“我差一点点也丧了命。结果这条腿受了伤,其实就是愣了那么一下,让那浑小子得了个空儿,冷不丁射了我一枪。幸亏我躲闪的快,往旁边一逃,没打着身上,打中了这条腿。当时我也顾不上流血,更顾不上疼,咬着牙抡圆了大刀,高声大骂了一句:狗日的,爷日死你个灰妈!只听‘喀嚓’一声就把那小子的脑瓢给削了下来,我也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只见那颗砍掉的人头在地上团团乱转,突然一下滚到我跟前,脸上的眼珠滴溜溜地看着我,瞪的比牛眼还大。我一把抓起来,使劲一丢,就他娘的给扔到沟里去了。”吸了一口烟,他感慨地说:“共产党打出个天下你以为容易呀,牺牲了多少人才从国民党手里夺过了江山!”
    韩东收回了视线,紧拥着棉被静静地听着他俩讲话。这时候忍不住插了句嘴:“李贵,当时你干吗要愣一下呢?”
    李贵瞅着韩东:“我当时冲到他跟前,他拿着枪吓得连连后退,然后一屁股跌倒坐在了地上,灰头蒙面上两个眼害怕地瞅着我。我一瞧,他还是个孩子,恐怕还没现在的二兵大呢,心就有些软,想对他喊一声‘缴枪不杀!’,可还没等我开口,那灰货先开了枪。”
    “他死在你的砍刀下,未免有点儿残忍。”韩东婉惜地说。
    “战场上就是你死我活,不狠还行。”
    李贵从嘴上拿下烟锅在车辕上一边磕打,一边用根小铁钎抠挖,然后用嘴吹了吹,清理完毕,他把烟袋掖进了皮袄里。“是呀,说来也日怪,自从杀了他后,我就老做恶梦;总梦见他脸上的那一对眼珠盯住着我不住地转,那颗头,在我跟前滚过来又滚过去------可能是想寻找他的身子吧。唉——”李贵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拢在袖同里。“如果他要是知道了咱解放军共产党的优待俘虏政策,缴枪投降,活到如今,也是一大家子人啊!结果呢,他白白送了条命,我呢,搭上了这条腿。”李贵用手拍了拍那条受伤的腿后,把手又拢进袖同里,垂下头,闭上嘴,心情显得很沉重。
    三个人都静默了,寒气里响着“的的的”畜蹄的踏雪声。马车走过的雪地上印出两道长长的车辙和深深蹄痕。
 
    迎青台村是个远离县城的偏僻小村庄。四五十户人家隐埋在聚乐堡南面的山峁上。集体化的时候,生产队的社员们没有冬闲一说。尤其是在那个“农业学大寨”的年代,村里到了冬天也要战天斗地,必须搞农田基本化建。其实,社员们天天出工,仅仅是为了挣那份可怜的工分。工分的含金量并不高,可是工分意味着物质分配,也只有得到了这些分配的物质,社员们才能够生存。下雪了,但是早晨到了该出工的时候,队上的钟声依旧很洪亮地响起来。听见钟鸣,社员们便纷纷拿着工具来到大队部,等候支书或队长分派活计。
    韩欣拿着一把铁锨和拿着笤把的杜玉英踏雪来到了村中央大队部门前。空地上聚着出工的社员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仨一堆,仁一伙,或站或立地抽烟闲聊。妇女凑在一块,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笑个没完。
    走过来的韩欣很显眼;她头上系着一条驼色的拉毛,露出椭圆的脸蛋,长长的眉睫下一对明亮的眼睛非常清澈。她戴着一副草绿色的军用棉手闷,穿着一件很合体的中式花布小棉袄,身材显得婀娜玲珑。
    看见韩欣这个北京插队女知青,社员们纷纷同她打着招呼,一群妇女围起她,寻问着韩东进大同拾粪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有的人是关心和同情,也有的人是耍笑和戏逗。大队治保主任麻本贵的女人腊花,一身肥肉,觜阔唇厚,说话尖刻,弄得韩欣十分局促。柱着笤把的杜玉英看到这情景,想替韩欣解围,同腊花争执起来,俩人说着说着又吵骂开,因为腊花把话题又扯到了她身上,原来杜玉英的父亲杜仲有也在大同拾粪。
    韩欣一时不知所措,扯着杜玉英的衣角,连声说,“小英子,算了吧,小英子,算了吧------”
    大队支书李桐披着一件白荐羊皮袄从大队部的屋里走出来,他看见腊花扭动着粗腰肥臂一副泼相儿,杜玉英别看年龄不大,性格却显得十分泼辣,她俩的叫骂引得男女社员们围观起哄。大队部前陷入了一片混乱中。如果不是有人拉劝,她们俩人险些动手打起来。
    李桐推了推头上的狐皮帽,站在大队部台阶上吼了一声:“早上都让糊糊撑着了吧!”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众人都朝支书望去,李桐气哼哼地瞅着这伙人。
    腊花一把揪掉头上的发卡,冲到李桐跟前,口中呼喊:“支书啊,你可得给我做主,你看,地富反坏要翻咱贫下中农的天哩------”
    李桐皱着浓浓的黑眉,“腊花,你闹腾个啥?事情我都瞧在眼里。人家韩欣来出工干活,着惹你了吗?你明明知道韩东昨天进城去拾粪了,可你却对韩欣说啥‘拾粪汉,不用看,都是一群大坏蛋------还说啥拾粪汉,挑粪担,像个贼,四处转,头上脏,身上臭,不如一条瘌皮狗。’你这不明明是在骂人吗?”
    腊花急忙分辨:“她不是骂韩东,而是说粪店里头的那些四类分子。”
    李桐提高嗓音:“没有那些四类分子在大同拾粪,地里没肥收不上来庄稼,明年你吃灰去吧!”腊花低下头不吭声了。李桐开始分派活路;男劳力还去青龙沟给水库坝上垫土,女劳力由妇联老人安排在村里扫雪。
    男劳力跟着李桐下沟走了。大队部前剩下了一群女人,这些女人都围着韩欣劝慰,把腊花冷落在了一边。
    腊花有些不服气,她嘴里小声地嘟哝着:“你算个啥支书,净包庇阶级敌人,还有没有共产党的立场?”
    妇联主任佟大娘指着她说,“腊花,少说几句吧。现在咱们抓革命,促生产比啥都重要。”
    佟大娘把这些妇女打发完毕后,她看韩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韩欣,你咋啦?”
    韩欣眼里含着泪,“佟大娘,你说我哥他到大同了吗”佟大娘回答:“他们得赶晌午才能到大同。”
    韩欣、杜玉英、萃花、芸芳四个女人被分派到大队饲养房去扫雪。大队饲养房在村子的南坡头,占地很大,原先是老地主王重的家宅院,土改时被没收了,分给了村里几户最穷的贫下中农,但他们没住多久,便又都纷纷搬了出来。据说里头闹鬼。十分瘆人。也难怪,这个院子里曾经充满了血光之灾。土改时,贫协在这里斗地主,王重一家人在这院里上吊、自刎、服毒死了得有七八口人。夜里经常能从窗纸上看见阴魂飘来飘去,于是,村里人都把这个大院视为凶宅。一直到合作化时,这个荒芜空闲的院子才被利用起来,前院当做了生产队牲口饲养房,后面几进院子劈为队上的粮食仓库和堆放杂物的库房。韩欣她们四个人拿着扫雪的工具走进饲养房的大门,静悄悄的院子里的确有几分阴森之气。牲口棚里传出了一片驴骡马牛沙沙咀嚼草料的声音。院中的空地支着两挂大车,饲养员老耿头抱着个料笸箩正给料糟里添着草料。他耳朵聋,没有察觉院里进来了人。杜玉英高声喊了几句,他才抬起头。打过召呼,四个女人扫雪的扫雪,堆雪的堆雪,在饲养房的院子里说笑着干起了活。只有韩欣一言不发,她默默地把杜玉英她们扫过来的雪堆成一个雪人,赤着手,一边用手拍着;一边想起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次雪后,跟爸爸在庭院堆雪人的情景。爸爸给她讲了一段当年他长征时过雪山的故事------ 韩欣想起“爸爸”这个名词,感到十分生涩了。自从一九六七年初春父亲被中央文革小组专案组的人带走后,到现在整整七年没有丝毫音讯,宛如失踪。“爸爸还在人间吗?”她望着冻红的手,冰凉的雪让她哀伤起来,泪盈眼框。虽然文革初期时她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可是家中的变故却清晰地历历在目——爸爸被停职反省后,妈妈遭到了批斗和让人不堪忍受的凌辱。于是母亲想到了走自杀这条路,她是个医生,她知道怎样死亡更快捷,她悄悄为自己配制了一支氢化钾注射液,在父亲被抓走的第三天深夜,她在家中小花园假山下结束了自己三十七岁的生命。背了一个“畏罪自杀”的罪名。母亲死后,是华子的父母帮着哥哥处理的后事,干妈没有让韩欣看生母最后一眼。据说,母亲的遗容很痛苦,悲恨的眼睛怎么弄都不肯合目。华子的母亲说:这是因为母亲丢下了年幼的女儿去寻短见,她是死不冥目呀。现在每每想起干妈的话,韩欣的心里都隐隐做痛。而且,一个问题总是萦绕在她的脑海:当母亲把针头剌进自己的静脉血管时,是一种什么心态?此刻韩欣又想到这个问题,她感到一股凉气袭身,不由打了个冷战------
    大队保管员金贵的女人芸芳推着一堆雪过来,她看见韩欣痴疾地站在雪人前打抖,赶快关心地问:“怎么了,韩欣你冷吗?”
    正在院子里扫雪的杜玉英和萃花听见芸芳的问话,也赶快走到韩欣跟前,杜玉英看见韩欣的脸上挂着泪,以为她还在为早上发生的事儿伤心,劝道:“韩欣姐,哭啥,你别跟腊花那个骚货一般见识,他们一家人最不是东西”
    大队会计李恒的媳妇萃花说,“韩欣,你哥为啥要丢下你进城去拾粪呢?”
    “为了生存。”韩欣抹着眼睛大声说。
    在驴棚前添完草料的老耿头听见了这句话,“咳,咳,”了两声,他用一根木棍在搅拌料槽里着,自言自语地说,“先前,咱只知道老百姓生存不易,没想到,你们中央圪蛋*(雁北方言,意为中央大官)的孩子也生存不易呀。”
    听了老耿头的话,院子里陷入一阵沉默。大家一言不发地站在这个雪人前,韩欣知道这种冷场的原因是他造成的,于是她强挤出一丝笑容问萃花她们村有没有插队青年。萃花说原来有,都是大同铁路的子弟,现在全都抽调回大同铁路上去了。
    韩欣又问保管员金贵的女人,“芸芳嫂子,你们村里也有插队生吗?”
    芸芳是半年前从内蒙丰镇嫁到这个村的,现在肚子已经鼓了起来。她操着内蒙一带的方言接着说,“咋没有,我们村的知青都是县里的孩子,这伙伙人可傲气着哩,早上在井台前刷牙,把白末末都唾到井里头,你说这是讲卫生呢?还是害人?更灰的是这伙知青还偷东西,起先是偷老乡的鸡呀,兔的,后来呢,就偷上大家伙了,狗哇,猪的,老乡们真是恨死了这伙伙知青,老乡说,甚*插队知青,整个是一帮下乡土匪!”(甚*,丰镇方言,意为啥。)
    杜玉英和萃花听了后忍不住笑起来。
    然后杜玉英说:“还是来咱们村的这伙北京知青好,韩东哥他们从来没祸害过老乡。”
    萃花嫁到这村刚半年,她只是听说迎青台村的插队生父母都是些北京的大官,但她来村后,村里的北京知青已经都抽调走了,只剩下了韩东和韩欣兄妹俩人。对于这兄妹俩人为什么没走,从男人嘴里她知道了一些原因。男人还告诉她,这伙伙插队生中,就属这兄妹俩人的爸爸官儿最大,是中央里的啥疙蛋------这时候,她便忍不住好奇地打听韩欣的爹原来是中央里的啥疙蛋?
    杜玉英听了纠正她:“啥叫中央里的啥疙蛋,是党中央里的干部!”
    芸芳赶紧说:“对对,那韩欣,你爹原来是党中央里的甚干部?”
    “提这些个事做甚,”韩欣学着芸芳的话音说,逗笑了她们,自己却没笑,而是“唉——”地长叹了口气。
    杜玉英知道韩欣的心情不佳,昨天她哥韩东进城去拾粪,把她孤单单抛在村里。今天早上又受到腊花的讥诮,便岔开话,对韩欣说:“韩欣姐,当初听说要来插队知青,村里的人都猜想着北京人是个啥模样。”
    韩欣回答,“我们在北京听说要落户的这个村叫迎青台,也猜测这村名是啥意思。”
    杜玉英吃吃地笑了,“迎青嘛。不是迎来了一帮北京知青。”
    院中的气氛刚刚开始好起来,没想到这时候民兵连长狗栓从外面走进来,他个儿不高,戴着顶狗皮帽子,身穿黑棉袄,腰上扎着根人造革皮带。肩头背着一支老掉牙的“汉阳造”步枪,左手抓着枪带儿。进院后,他瞪着一对吊眼气势汹汹地喊:“杜玉英,早上你敢欺负我娘,是不是想翻天?”
    杜玉英平时就讨厌他,看他找上门来,气儿更是不打一处来,叉着腰说:“你娘挖苦韩东哥,气韩欣姐,她才仗着你爹是治保主任欺负人哩!”
    老耿头没好声地说,“狗栓,你跑这儿干啥来了,别吓着我那头怀了骡的驴。你爹呢?早上他咋没来饲养房磨豆腐?”
    “我爹又去公社开会议去了。今儿村里的治保就归我管。”狗栓掂了掂肩头的枪。然后他涎笑着说:“韩欣,昨个儿韩东哥进大同拾粪去了,村里只丢下了你一个人,住在青龙庙里,你不怕?”
    “怕啥?我们都在青龙庙里住了快六年了------”
    狗栓嘿嘿一笑,打断韩欣的话,“怕啥?青龙庙的院子里有个死老道,住了六年恐怕你还不知道吧------”
    韩欣一听,楞了一下,看了看雪人旁边的人,萃花和芸芳俩人面面相觑,杜玉英却低下了头,老耿头也看了看韩欣,一言不发转身走开。
    狗栓自夸地说,“那个死老道就埋院里的大杏树下,坑儿还是我挖的呢。”
    听完这话,韩欣心中一片恐怖,她脸色煞白,有点头晕目眩------摇晃起来,萃花和芸芳赶紧去扶她,她软绵绵地倒在她们的怀里。杜玉英急了,指着狗栓大声骂:“狗栓,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把韩欣吓坏了,你咋负责?”
    萃花和芸芳俩人急忙把昏倒的韩欣扶到老耿头住的屋里去了。
    狗栓一看事儿不好,知道自个儿闯下了祸,赶快背着枪溜掉了。
    杜玉英急忙说:“芸芳嫂,我去找妇联老人佟大娘。”

------分隔线----------------------------
栏目列表
推荐内容
热点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