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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 草 <上>(二)

时间:2009-01-31 08:53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112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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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回到延安黑庄,又见到米如怀大叔(左)和贾尚堆老汉(右)。1969年春我们到黑庄,时已13年矣。隔离山岳,数载未悉,而心悬之,今共旧舍,大喜往外,而痛亲衰之焉。王二摄影02

  胡思乱想着鸡皮疙瘩也止定了,到了赖赖的崖畔下。陈赖赖,儿子绥令,绥令婆姨,以及四个孙子生在一搭。三眼旧土窑,一眼老汉生,一眼绥令一家生,一眼仓窑,口子塌了半起。养条黑狗,正是大庄娃娃小庄狗,那狗整日不见人,凶得万恶。我俩到了崖畔下,等那条狗,刚站定,黑地里马灯照见黄牙和两盏小灯,狗把脸上的肉往后扯向耳根子,像见了八世死仇,咬个不住。
    绥令婆姨酸声酸气走出来,看不见,光听得:“呦,上院起大叔来了,兹快进来。”
    绥令三十几岁,灰眉塌眼,挛耳烂嘴,智商低,人称灰汉,灰绥令。娃娃见了也欺负:“夜黑地趴老婆了吗?”绥令也只是歪个脖子说声“腾远些。”
    可绥令婆姨满俊俏,人风骚,四个娃娃一个一样,解不下谁的种种。绥令心宽不存事,自己房里不行,也不计较,反正农业社按人头分粮,养大了这些娃,还给下种子的送老不成?何况绥令婆姨里外一把手,绥令甚也插不上,一家连老汉,全靠绥令婆姨。今天因是丧事,进了窑也没拿绥令打趣,他圪蹴在街地灶火旁,嗞嗞吃旱烟,四个娃娃展溜溜睡下半炕。
  贾尚堆、李正华也才将来,坐在剩下的半边炕上拉话。奇怪,除了米如怀话少了些,这窑里没个哀伤气,像没个啥事。贾尚堆口里说着,还盯住绥令婆姨。贾尚堆四十几岁,人壮实,论辈份绥令叫他叔。
  绥令婆姨搂着头发,圪扭扭走过来,先递给贾尚堆一碗滚水,转身刚要圪扭,贾尚堆在她屁股沟子上扭了一把:“还是滑溜溜价。”作个评语。
    土窑里油灯上的火跳跳,看不清表情,听见绥令婆姨嘻嘻地笑:“贾大叔你灰不灰?”
    绥令婆姨刚嫁到黑庄时.是个俊俏的大姑娘,手又勤又巧,沾点羞涩,还不解下和男人是咋个。不敢说像城里女子那号,整日价思想找拾个死死活活相爱的白脸蛋子洋后生,咋价栾个轰轰烈烈的个人事业,想着亲亲热热吃着口,再听着几瓮麻辣辣的痒痒话。不敢那么奢侈,可多少也有点小意愿,嫁个好男人,心疼人,有个孩子有个家。陕北女子都这么想。回娘家,在自小耍的女子面前,眉颜(脸)也放放青光。不承想嫁给个灰绥令,酸眉憷眼窝,鼻涕涎水不发烧不住,哩哩栾栾整话也说个吃劲。公公爷儿俩活下一圪堆岁数,穷得球捣炕板石,这算是把人家女子这点绿豆大的梦也捣个稀烂。村里都知道,绥令地里、家里都球事(不中用,没戏)着。
    女人们道:“她娘家也狠下心,收下钱,还管女儿死活!”
    男人们道:“那驴日的一到了就不怕断根!(不行房)”
    不知绥令婆姨想过死没有,反正到后来认命了,越扮越俏。好心的相好们也来助人为乐。好在陕北不算“封建”,你说人家长短,人家议论你短长,只是不好当炕抓定。
    打歇时贾尚堆给大伙讲过他和绥令婆姨的旧事“汉们沾过女人,女人沾过汉们,都收不定。冬月天没球个做上的,闲生下就有思想。那黑地我直等到三星(猎户星座)端端价上了垴(顶),才披上个烂袄子到了绥令家外起。商量好留着门。我听了一老气,才款款价把门推开。绥令呼噜打得喝啦啦价响。偷婆姨又不敢点灯,我探到炕边上乱揣摸了,一把挖到个绥令嘴上,胡子鼻涕把我美美吓一跳,慌忙就往炕沿下一圪蹴,动也不敢动。绥令那是个瓷脑(棒槌),面朝转一翻散(散,语气助词),呼噜倒又喝啦啦价山响。兹又起身摸,炕边上绥令婆姨一把就把我抱定了。忙得衣裳也脱不断,直个劲地扯我了。哎——往上一趴,那就像块火炭,沾我也冻结实了……”
    我那时一直认为绥令婆姨是个骚货、烂裱子。以前听人说骂婊子养的,其实不解。这下就恶她给贫下中农形象上抹黑。村里那些有光景的婆姨,虽然也断不下甜滋滋地偷汉子,但从不正眼看她。后来想她当根也是个正正式式的俊俏大姑娘,一个女人。不过相信没人和她讨论过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应常念咋价使个自有意思地放火放光。只知道她不回娘家,谁还想过她咋个活。如今看,她走的是陕北正经妇道,嫁鸡就随了鸡。只不过不像其他人四处立牌坊,只随绥令这灰鸡,慢慢毁灭,下辈子再寻回那粒绿豆梦吧!
    可陕北也均匀价有那号不认命的女子。陕北女子最懂情,酸曲《走西口》、《兰花花》都是顶顶真的,和哥哥的情又深又挚,真像秋后的那蓝瓦瓦无边无际的天。鸡蛋壳壳点灯不嫌哥哥贫,烧酒盅盅下米不嫌哥哥穷。不图财,不图才,图哥哥疼人。真坚决!不屈不挠,娘老子硬逼上定了婚,也断不下和哥哥野地里相好。不怕苦,不怕嘲,不怕怀孕,不怕娘老子死下心打个遍身黑青,硬是不说个软话。
    后沟有那么个婆姨,没过门就有相好的,死死活活抬过去,两个月没个笑脸。情哥哥断不下偷偷来看妹子。送了一程又一程,到了跟上情哥哥蹦达(蹦:跑,离)得不知去向。气得那家后生脑上杠(冒)青烟,硬是把寡妇丈母箍住(强行)顶缸,每黑地里睡丈母着。后生也理壮:“我花下那驴日的千大几块,图球个甚!”
    方圆几个公社,怕只有黑庄二队凡年一个自由恋爱的。当时老乡都说凡年是个好女子。光棍郭占武那日走城回来,和凡年相跟着,直夸了她一路:“你敢是这道沟最强的女子,正十八,中学毕业!谁敢小看?能受能写,茶饭强,针线好,身体够咋结实,敢是紧紧价,一撩拨(挑逗),火啊似……”
    谁知凡年硬看下黑庄李富贵。那四十了,有婆姨,五个价娃,小的还吃奶着。李富贵婆姨,人称黑皮,天不怕地不怕。李富贵栾了一年,使了人情,才和那离婚。黑皮因之整日发狠吵骂,走城告状。凡年箍住要和李富贵好,凡年娘老子就差管凡年叫娘了,动员多少亲戚,说死也不成,凡年认定要和李富贵结婚。
    队长也出动劝说,吓唬着:“说他李富贵样长得强?二十年前怕能说。你图甚?你们乱爱,不怕那婆姨吃了你!那后晌,我说她黑皮长年没和李富贵生在一搭,这阵子整天价闭定门栾球甚。我在那窗纸上挖个孔,正见那光着脊背,面对墙站着,两颗大奶憋得明胖胖价。双手扳定一颗,一攥一攥,正往墙上喷奶着,墙上漓漓价湿下一大片。撂下吃奶的娃娃,在炕上哭得死去活来。那正要李富贵好看!你敢和这号残豁黑皮斗?就说你过门,你那奶大,李富贵的娃能吃?”
    凡年不在乎。家里要收拾凡年吧,又碍着姐夫当大队长,大小是干部,又读过书,做不下。这事栾了够两个月,软硬无方,凡年抹下心要嫁李富贵。最后大队长姐夫在村里指着凡年痛骂:“就他李富贵长着个球着!”
  万般无奈,由她死活吧。凡年和李富贵结婚那日,谁都没去。吃罢晚饭,庄里的如识青年上去在李富贵窑里坐了一阵,算支持他们自由恋爱。两个大孩子端上卷烟、瓜子给我们。感动得凡年止也止不住,直个劲地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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