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开始后,毕业生只有一个选择:上山下乡。 一位69届知青说,他本来已经分配去了工厂,可突然接到班主任通知,说一切工厂的名额都取消,因为最高指示一出,改为百分之百上山下乡。 为了实现这样的“一片红”,“动员”工作可说是滴水不漏。时任上海卢湾区上山下乡办公室负责人的卞月娥回忆说,乡办隔三岔五组织学校老师、街道负责人开会,宣读中央的政策,介绍农场、公社插队落户情况;谁家不愿意,就有街道或是家长单位的人出面做工作,直到点头同意、迁出户口才算了事。 1969年6月16日《文汇报》曾经报道,各街道通过领导动员、发动群众大造革命舆论,为上山下乡造势。文中提到,一位党员干部连续写了5封信,让自己的孩子报名去黑龙江落户。 一些总结上山下乡运动的文章里评论说,后来上山下乡所带来的弊端,很大程度上源于这个“一片红”。有的人到了农村,又以病假或上调等形式,想方设法回到城市。 上海知青陈淑骅1975年出发时,胸佩大红花,学校工宣队队长将《喜报》贴在她家的后院。陈淑骅后来说,她原本报名去安徽插队,可是那一年比乐中学没有去安徽的名额,加之后来体检发现她的身体不好,家里母亲也不同意,于是只好改去江苏海丰农场。但是,学校工宣队当时做了个决定,为了要树立典型,决定喜报还是写上“去安徽农村干革命”,大红喜报上还把陈淑骅错写成了陈淑华。陈淑骅说,“那时认为,要革命就要去更远条件更艰苦的地方。当时在这一点上,各学校也互相比较。” 去了安徽茶林场的知青尤蕴青在回忆那段日子时说,那时很多人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响应党的号召,并没有想到,有更多更复杂的考验在等着他们,而那时,很多人不过是十七八岁花样年华。 和城里不同的是,在农场,很多知青都吃不饱。每到周日,连队就要派人拿着网兜和盆,步行两个小时,到镇上去买馒头、芝麻饼以改善伙食。 在冬天农场搞林业建设时,一部分知青就要搬到深山。深山里没有房子,知青们就用毛竹、木头和芦苇搭房子,这样的屋子不保暖,深冬时屋里的毛巾都结上了冰,许多女知青冻得直想哭。 当时一些连队为了能用上电,就要修筑水电站。为了把修建用的黄沙搬上山,知青们把裤管扎起来,灌进黄沙,灌满了黄沙的裤子足有百来斤重,再走上一个多小时扛上山。 除了劳动的艰苦,很多未经世事的知青,往往还要面临生死的考验。 尤蕴青回忆,1969年夏,黄山暴风骤雨,12名知青当时为了抢出连队囤积在河岸仓库的粮食和化肥,手挽着手想要跨过已经被河水没过膝盖的桥。没想到,他们中11个人再也没能回来,连队的同伴先后在河两岸找到他们的尸体。后来,这11人被追认为烈士。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知青们在茶林场修公路,建水电站,改变了黄山脚下的面貌。 “扎根农村干革命,艰苦奋斗六十年”,曾经是上山下乡知青的口号,而这个原本极力提倡的口号,随着知青在农村生活年份的增加,越发遇到现实的挑战。 知青汪向明和他的妻子就曾是共同插队的知青。他回忆说初下乡时,如果过早地谈情说爱,是要遭受众人非议、攻击和批判教育的。但是,要鼓励知青扎根,就不能回避这样的问题。 1977年他考上大学,先妻子一步离开待了整整9年的小山村,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知青大返城洪流,妻子也得以回城,很难想象两人最终的命运会怎样。 知青陈淑骅说,在江苏海丰农场,很多知青后来选择了和当地或者周边厂矿的人结婚。当时,也有人劝她找个人嫁了,她一直坚决不同意。1978年,国务院规定知青子女可顶替退休父母返城工作,在很多知青都结了婚准备落户的情况下,她一直等到1982年,通过这一政策,顶替母亲原先的工作,回到了久别的上海。 据统计,仅在1977年到1979年三年间,返城的知青就分别达到103万、255万以及395万。当初如潮水般涌入农村的知青,又如退潮般集中、大量地返城。 1980年5月中央决定停止大规模的上山下乡。 1981年10月,国务院知青领导小组办公室起草《二十五年来知青工作的回顾与总结》时说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本来是一个就业问题,但是在“文化大革命”的10年中,当成政治运动去搞,指导思想偏了,工作上有严重失误,造成劳民伤财,人民不满,也损坏了上山下乡的声誉。 至此,给这场曾经浩浩荡荡的运动画上了句号。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个曾经影响了中国1700万青年命运,交织着人们光荣与梦想、爱恨与情仇的名词,被送进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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