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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窑和民工(一)

时间:2010-11-09 02:08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786次
    煤窑和民工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对,我就是准备讲俩个故事。
    自从我们的政府和美国哈默博士合作开发了朔县安太堡露天煤矿,才使国人知道在我国的山西省地下蕴藏着大量的煤炭,数量之多令人咋舌。其实早在四十多年前,我们插队学生就知道在这一地区有着丰富的煤炭资源。
    宁武和朔县虽说是两个相邻的县,但宁武的山比朔县要高要大,风景也秀丽。插队时只见朔县的学生来宁武玩,却从没见宁武的学生去朔县。要不是有了安太堡煤矿,朔县至今仍是默默无名的。
    从公路到我们村,要走十几里山路,还要途经一个小山庄。就在这条山路旁的山坡上,就有一块露出地表的煤断层,露出的面积大概有一平米左右,与山路呈交叉走向。当地老乡对此煤視而不见,后来我们问老乡,这的煤为什么不挖啊?老乡不屑的说那点煤算球什么,太少。
    我们插队的哪个山村,烧火做饭全用的是煤,队里每天派几个驴车到煤矿拉煤,一车有二百斤,只要三几块钱,很便宜。一车煤有块有末,特好烧。按术语说就是燃烧大卡高,灰分低,属工业用煤。
    村里的老乡家家都烧煤,但不是家家都买,赶驴车拉煤的就不买,下煤窑挖煤的也不买。煤虽然很便宜,但对学生来说也是一笔开支,为了节省买煤的钱,我们动了脑筋。
    当然我们不能跟拉煤的人攀比,因为那是人家的工作,顺便拉回几块煤很正常,与他们攀让人瞧不起。于是我们打煤窑的主意,想下煤窑去挖煤。下煤窑有两个好处,一是挣工分,而且挣的是壮劳力工分,二是每天都能往回背煤,天天背,太诱人了。商量好了,我们去找队长申请。
    队长听完我们的要求,笑了。他对我们说:煤窑的活你们干不了,太苦。
    “没事,别人能干我们能干,地里的活我们不都干过吗。我们不信。
    队长见说不服我们,只好答应我们去试试,并嘱咐我们去的时候把最脏的衣服穿上。这个问题好解决,我们哪件衣服都不干净。
    第二天早上,我们随队里的几个老乡坐着大车往煤窑进发。在我们的想象中煤窑就像电影里演的,有个巷道,坑木支撑,逐步向地下延伸。村里的煤窑虽说不会发工作服,起码有盏矿灯吧。头戴矿灯,手拿铁镐,几个人大摇大摆的走下去,也能过一把工人阶级的瘾。正胡思乱想,老乡喊了一声到了。睁眼一看,只见面前一小片空地,周边堆着几堆煤,平地中间一眼井,跟打水的井一样,上面架着一个辘轳,就是打水的辘轳。
    “煤窑在哪儿?我们问。
    “到了,就是这。老乡的回答不容置疑,用手指向井口。
    “这个井?
    “对,下去吧。说着,老乡开始做下井的准备工作。只见他们把辘轳上绕的绳一提,提上一个大筐,一个老乡拿个小篮子,盘腿坐在筐里,另外俩个老乡握住辘轳把一摇,徐徐地把他送到井下。我到井边往下一看,黑洞洞什么也看不清,此时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明白队长为什么不同意我们下井了,这时我还是从危险方面着想,没有意识到它的艰苦。
    说了大话拍了胸脯,没脸打退堂鼓,既来之则安之,下去体验一把吧。我们问老乡让我们干什么?老乡找来两个箩筐,直径足有一米。一根扁担,长度只有一米五。还有一盏煤油灯,带有一个铁圈,老乡把铁圈套在头上,把煤油灯斜放在耳旁给点上,然后对我们说就这样用。拍了拍辘轳,问,谁先下?
    我先下说完,我伸腿迈进筐里。我想早晚都得下,先下先上,早点儿干完上来歇着多舒服。
    随着大筐的下降,视线越来越黑,大约下降了二十米,到底了。四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把矿灯点上,在微弱的灯光下,四处打量。
    现在想想那个所谓的煤矿,就是挖一个简陋的竖井,用辘轳把人放下去,再沿着横的巷道走到工作面。可横的巷道是什么样,你们根本想不出来。
    在灯光下我发现在井底开有一个洞口,宽有一米,高只有七十公分,还是个斜体,救像平行四边形的形状,人进去只能大弯腰,还得紧靠一边,实际就是爬着进去。我把扁担和箩筐拖在身后,手脚并用向洞的深处钻去。
    爬了好久,多少米我已经搞不清了,只知道身下一直有水,上下左右全是石头。洞的顶层高低不平,稍不注意就撞脑袋。对了,我忘说了,我头上还戴了一顶安全帽。幸亏这顶安全帽,要没它,脑袋早撞烂了。煤油灯一直点着,灯烟熏得我眼都睁不开,两手两腿全泡在水里,内心感到恐怖极了,觉得整块石头都压在我的身上,自己的躯体夹在石头缝中,就像一条软体小虫,连一点自我保护的本能都没有,完全听天由命。压抑感特别强烈,简直喘不过气,煤的粉尘和油灯的味道充满鼻腔,只能用嘴呼吸。当时就是一种陷入死亡绝地的状况。
终于前面见到亮光了,也有了刨煤的声音,快到巷道头了,真有获救的感觉。
    见到正在干活的老乡,我当时就像见到多日不见的亲人,别提多高兴了,恨不得跟他抱在一起。回头看看那条黑黑的巷道,真不敢想象我是怎样爬过来的。
    工作面稍大一些,也就有一张床那么大。先下来的那位老乡半跪半坐,用一把短把的镢头刨煤,煤油灯放在旁边,晃动着豆粒大的火苗,算有个亮吧。地下一片水,四周全是煤,亮晶晶的在灯光照耀下熠熠发光,显得诡异极了,好象有无数的眼睛从煤层里注视着你,使你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当不刨煤的时候,洞里静得令你无法形容,你无法想象在你的头上压着几十万吨的岩石,谁能知道几十米的地下会有两条生命,两条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不屈的生命。我终于理解一旦发生岩石崩溃,别说区区两条命,就是有成千上万条命,在这种重压下被压扁也仅是瞬间的事,甚至连让你挣扎和呼救的可能都不存在。
    我国每年死于矿难的人数要有成千吧?这是知道的,没公布的有多少不得而知。智利也发生了矿难,经过智利全国人民不懈的努力抢救,终于全部脱险。我为智利的矿工庆幸,他们工作在一个值得信赖的国家。使我感到不解的是,在我国宣传报导中颇为自豪的强调,在智利矿工最后出来时用的是我国提供的一种升降机。我倒要想问问,我们国家的矿工在发生矿难时,为什么没有升降机?由此可以想到,我们矿工的工作条件太艰苦太落后了,一旦出事,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此时我的衣服全湿了,浑身是汗,双手粘的全是煤粉。正想借机喘口气歇歇,刨煤的老乡用手一指说:扛走。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只见跟我带来的箩筐一模一样的两个筐已装满煤,正静静的等着我呢。
    把扁担和筐搭好,想了想我问,直不起腰,怎么走?老乡说爬着走,一个筐放前,一个筐放后。下井后我一直在琢磨这煤怎么往回担,猜想可能用后背,果不其然,跟我猜的一样,已经到这地步了,那就担吧。
    我四肢着地钻到扁担下,想起毛泽东的一句话:卑贱者最聪明。一点不假,扁担的长度正好长过我的躯干,头前一个筐,屁股后一个筐,四肢着地往前爬,真应了那句何家姑娘嫁郑家---正合适(氏)的俗语。我们的农民兄弟真聪明,把一个人的身体各部位全部调动起来,脑袋顶灯,四肢前进,后背载物,一点也没浪费。爬的时候,两个筐加上煤足有一百多斤,煤都是湿的,不断往下滴着水,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沉。人家老乡干活时我发现他们腿上都绑着羊皮或毛毡,我只穿了一条单裤,爬的时候在石头上硌得生疼,手也磨破了,地下的温度比地面高,又累又热又渴。记得文革前有部电影叫矿灯也可能叫矿工,记不清了,估计有的同学看过。里面描写的穷苦矿工挖煤的条件比这好多了,他们是用筐往外拉,拉煤的通道也宽大,而我是担,用躯干来担,一百多斤的重量整个压在我的脊椎上,还要手脚并用往前爬,就跟我们学历史课讲得奴隶一样,只是没有监工用皮鞭抽打。我想,如果在旧社会,这时有人来鼓动我闹革命,我肯定会奋不顾身投身革命,积极参加。除了不受这份罪外,革命成功了我还能当官并荫福子孙后代,为什么不干。
    咬着牙我拼命坚持,忍着脊背火辣辣的疼痛,甚至用脑袋顶着煤筐往前挪,终于挪到井口。抬头往上看,上面的洞口露出一个圆圆的天,看到大自然的天空,让我意识到我还活着,体会到生命的宝贵和活着的幸福。井上的人知道我到了下面,赶紧摇动辘轳,放下绳子,告诉我把筐挂在辘轳绳的钩上,他们把它吊上去,煤就这样出了窑。
    随着两筐煤吊上去我也出了井。上井后,首先是阳光刺眼,闭眼恢复了一会就好了。然后是身上一点劲也没有,瘫倒在地上,全身粘得都是煤,尤其两个鼻孔,被灯烟熏得比煤都黑,脸上更别提了,流汗后再用手一抹,跟大花脸一样,那幅狼狈相就别提了。同学刚开始还笑,我说笑什么,一会儿你们也得下啊。话一说完,立刻全不笑了。看到受的这份儿罪,到了有一个小子没下,他说宁可不要工分也不去活受罪。后来队里给他记没记工分我们就不知道了。
    晚上下工的时候,老乡招呼我们每人搬一块煤,不管大小,只搬一块,用随身带的绳子绑好背在背上拿回家。我掂量了掂量,找了一块差不多的,在井下消耗的体力太大,一点劲也没有了,不敢多背。(注,我只下了一次井,其他同学也只下了一次,谁也没有勇气下第二次,老乡大概每人下了四五次。)
    背好煤,大家踏上回家的路程,俗话说远路无轻担或者千里不捎针,没走多远,那几个贪多嚼不烂的家伙开始吃不消了,背得煤太大,越走越沉,又走的是山路,高高低低起伏不平,是够他们受的,这时我的真知灼见显示出了水平。
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减负,减负的方法是把煤在地上摔几下,拣大的拿。别人摔得较理想,从大煤块上摔下几块小的,分量减轻了一些。只有那个一直没下井的同学有点惨,一摔之下,均匀的碎成几块,重量都差不多,问题是只能背一块,两块不好背。愤怒的他把不能拿走的煤都敲碎了。一边敲一边恨恨地说,我拿不走你们谁也别想拿走。看着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哈哈哈哈哈,我们终于痛痛快快的大笑一场,在笑声中把一天的劳累都释放干净。
    第二天,我们几个人的身影早早出现在准备下地锄草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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