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眼儿”夭折了,而养狗的故事并未结束,后来我们养的狗方圆十里赫赫有名,是一定要大书特书的。但现在暂且卖个关子,先写别的事情。
夏县人家家都有一口蒸馍专用的深深的大铁锅,当然做饭也用它,所以不管到谁家都能起大灶。给我们知青也置办的同样的大锅。要蒸的馍放在铁篦子上,还要有三个木头橛子放在馍的空隙中,在木头橛子上就能再放上一个铁篦子,这样一层一层罗起来,一般要到七、八层。铁锅再大再深,也只能容纳大约三层,冒出来的部分,就要搭草圈,一个草圈不够就搭两个,最后在草圈上面盖锅盖,还要压上石头,这才开始加大火力蒸馍。 我们后来给那灶加上一个“风哈”,就是“风匣”。尽管是烧柴的灶,蒸馍可是就不怕火猛,加上柴就带着劲地拉,要把那大锅上草圈和锅盖烧得火车头一样地大喷蒸汽,才能保证蒸好那一大锅的馍。老乡们把油抹到铁篦子上,或者用山上的柞木叶子铺满铁篦子,防止馍粘在上面拿不下来。和当地老乡不一样的是,我们总是使用屉布,这是学校食堂的经验,也和学校食堂一样,整屉往案板上一扣,趁湿趁热把屉布揭下来。 后来知道,那口大锅是不能烧干的。第一次烧干了锅,明明知道不能放水,有人偏要试试,结果锅就炸了。炸了锅也不能不做饭蒸馍,于是从里面用蛋清和面粉糊上那个裂缝,外面用蛋清和黄土又糊一层。就这么凑合了一阵。但那锅还是越来越漏得厉害,那段时间还没有晋东南开平人来轱辘锅(就是锯锅),于是只好下山从郭道生产资料门市部又买来第二口大锅。 不记得过了多久,只记得一次蒸馍又烧干了锅。可是这次没人倒水,只是上面草圈上的水滴下去,真该死!那锅又炸了。没买第三口同样的大锅,这次采取了一个革命性的措施:买的是最大号的浅锅。拿回来锯掉了两个耳朵盘起了一个新灶。这锅里可以炒菜,也可以贴饼子——周围贴饼子,当中还能热个汤或粥,干的稀的一起出锅。我们不但贴玉米面的饼子,还贴红薯面的饼子。要蒸馍的时候,就把草圈直接搭在土灶台上,两个不够就搭三个,照样能蒸很多。 为盘这个灶,还是真下了一番工夫。以前知道一个火上可以有多个火眼,就能充分利用余热,最多的能有七个火眼,号称“七星灶”,就是《沙家浜》里阿庆嫂唱的那个。我们于是在蒸馍的大灶与烟筒之间加了第二个火眼,这个火眼用的是铁皮活门,蒸馍的时候关起这个门,那小锅里就能烧开一锅水。不蒸馍的时候敞开这个门,小灶就能在平时单独使用。那小灶把柴塞进后再一关门,烟筒的抽力让气流从下面上来,即便用很碎的柴同样烧得很透。这样的技术改造为节柴起了很好的效果。
直到74年后剩下我和老怯两个知青,搬到了专为知青打的窑洞里,还是重新盘起了同样结构的节柴灶。
每次蒸馍剩下的馏锅水,都要加上些凉水用来洗脸洗脚。一次,“鹤顶红”姑娘洗脚水忘记倒,第二天早上不明情况的我看到是一盆清水,就用来洗了萝卜。老怯进来看到那盆洗萝卜水说是洗脚水时,那萝卜已经熬上了。吃饭的时候也只有我们俩知道,那老怯一口一个“鸭汤”地逗着,直到大家吃完了,才告诉大家“鸭汤”二字的来历。哈哈!果然是“眼不见为净”,已经吃到肚子里,就再没人说什么了。 我们村的知青,有三个来自北京35中。35中篮球厉害,是北京市中学冠军,这哥儿仨也爱打篮球,更喜欢聊篮球。篮球的普及程度真是在乒乓球之上,住土窑洞的前坡沿,既没有宽绰的室内条件,也没有条件在室外砌平整的水泥台子,但还是可以在沟掌找块稍大些的平地,立起两个大号的“苍蝇拍子”来任凭风吹雨淋,也勉强算个篮球场了。 和当地老乡们打篮球也挺有意思,上年岁的当然不会参加,来的除了学生就是和知青年龄相当的年轻人。其中少不了我们那位政治队长。政治队长挺自豪地告诉我们,他拿住球没人敢抢,问他为什么?回答是“劲特嘞”。甭问,准是拿着篮球当美式橄榄球玩了。政治队长在村里的外号是“一位八”,就是“独眼龙”的意思,因为他有一只眼睛是斜视——斗鸡眼,也就是“对眼儿”。和他一打篮球才知道,怪不得没法子抢断他的球,他拿着球,一只眼睛看这边,一只眼睛看那边,谁也不知道他在看哪边,无法判断他那球要往什么方向传。 还有一个小伙子叫平师,也爱一起玩球。老忠为他专门写过一篇文。平师的打扮刚看到很不习惯。那地方也怪,天凉的时候老年人头上爱围个白羊肚手巾,和陕北不同,那个结一般打在脑后,永贵大叔的典型样式。可年轻人爱用围巾包在脑袋上,一个结挽在下巴底下,余下部分耷拉在胸前。可是平师却围一块粉红色的方巾,围的方式是把一个角拖在后面,和骑扫帚的老妖婆完全一样。不过平师可没有那大尖鼻子和瘦长的脸,他是普通小伙子的宽脸膛,而且面色发红。篮球打热了方巾一解,那脸色更加红了。
我们到了农村,先学会的就是当地骂人的话,然后就是学会那些常用的下流话。有些是无意中学会的。比如夏县村里开会的时候,经常听到让“随便说说”的时候用的是“蝴蝶飞飞”(hudie fiefie),大家也都很习以为常。但知青学着也说出个“hudie fiefie”来,乡亲们便哄堂大笑起来。后来才知道,这地方口头缠一样带着的这个“牒”,原来说的是女人的那个地方;这个口头缠往往可以换成“球”,就是指男人的那个地方。后来更进一步知道还有这样的歇后语:姊妹列北掰哩——一牒样!弟兄列北鸡娃哩——一球样! 村里甚至有人在学仓颉造字:毛字加牛字,就是一个球字;毛字加也字,就是一个牒字。真有个学生娃一本正经地来问知青:是不是真有这样两个字? 刚刚来到村里,那些小伙子们就爱来知青窑洞串门“反捣”,来了就说“谜语”:“可把一把,可乍一乍,往上一推,钢红一给,往哈一抹,乌喝一匝。”要么就是:“络腮胡,赤红脸,翻翻凉帽一只眼。” 在地里干活休息时,有老乡又把这个“络腮胡”的谜语拿出来了,有捣蛋的知青就把这个谜语给拆开来猜上了:络腮胡?就是老队长;赤红脸?平师;翻翻凉帽?当然就是夏天最爱戴个草帽的武老汉;一只眼?哈哈!那就是我们的政治队长“一位八”。
如果说这个“谜语”是骂人话,这么一猜可就把队里的人快骂遍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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