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让我回村通知各家各户给在山里干活儿的人送几天的口粮。我是真不想去,因为 深山里寂静的怕人;参天的树木,遮住了光线;小路弯曲,又窄又暗,而且还有野兽出没。 但是,不敢违背队长的话,因为我是接受再教育的知青。 时间很紧,我必须快走,否则天黑前是走不回村的。脑子里尽量不多想也不敢多想,我心里害怕极了,害怕的情绪支配着我不敢不快走,两腿紧倒,念头只有一个:“赶在天黑前进村”。 尽管快步而行,我的眼睛始终警惕的扫视着两旁的灌木和草丛,因为是深山老林,担心突然窜出什么野兽来。 紧张——贯穿着我的全身,紧攥着锄把儿的手渗出了汗,锄头现在已经不是干活儿的工具,而是成了我防身的武器。 山区的气候,孙大圣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云彩的颜色告诉我:暴雨即将来临。 唉!我的点儿真背!跑吧——我开始在山间小路上拼命的狂奔。 随着霹雷闪电,雨点噼里啪啦的从天上倾盆而下。“山洪”这个可怕的字眼开始在我心中敲打。 这时的我,感觉昏暗不再可怕——有闪电为我照明;野兽不再可怕——有震慑它的滚滚雷声;我心中最害怕的是——山洪! 我们的村子在北山,南山与北山之间隔着一条小溪,平时小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几块石头便是桥。但是,当山洪来时,小溪就成了汹涌澎湃的大河激流。我要是被它阻住,就是不被野兽吃掉,也会冻死在山上,因为陕北的夜晚,寒冷极了。 命运之神似乎算出了我的奔跑速度,她要锤炼我的意志和培养我战胜困难的决心和信心,因此不想让我避开洪水,所以有意识的给我制造着困难。 奔跑中的我,突然摔了个大跟头,一片山藤随着我的身子倒地而被拉了起来,我感觉脚板一阵钻心的疼,疼的我捧起左脚——一根藤刺儿,扎穿了我的解放鞋底、扎进了我的脚板,疼痛贯穿了我的全身。 不能怠慢啊,我催着自己,瞬间的思考立即做出了理智的处理——抽掉鞋带,顺手抄起根树枝横在嘴里用牙咬住,因为这个时候我等于暂时丧失了战斗力,我咬着树枝的目的是为了削弱拔刺时由于疼痛而可能引发不由己的叫声,担心由于叫声会引来饥饿的野兽,现在不能给自己添任何麻烦。 准备就绪,我深吸了一口气,突发力——把脚从鞋里拽了出来。 血随即流出而不止。我感觉我很勇敢,尽管巨疼,我没叫喊,只是脸上说不清是泪水、汗水还是雨水,反正是流着水。 刺儿留在鞋底,我用力把它从鞋底拔出来,刺儿不短,根部象筷子一样粗细,随手扔掉,顺手抓起一把泥,往伤口上一抹,也不管是否止住血,蹬上鞋,继续朝前跑去…… 天就要黑了,我终于到达了村子的对面,雨很大,雨雾遮住了视线,眼前灰蒙蒙的一片水帘。我向山下走去,路滑,我用锄头掘着坑踩着新土,借助锄头,一步一挪,心里只想着:快!快!快!要抢时间,抢在山洪到来之前。 我已经听见了洪水的吼声,急趋向前,为的是看看还有没有过去的机会,哪怕千分之一。 眼前,水流湍急,浊浪滚翻。回村的路被阻断。 望着洪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一屁股坐在地上,叹息着自己的命运不济,冲着天上我大声的喊道:“我才15岁呀,从没干过缺德的事,干嘛这么跟我过不去呀,老天爷!”多少委屈一下涌上了心头,对着洪水,我痛哭失声! 任山风吹打着我透湿的躯体,荒山坡上的我是那么的孤独无助。这时的我,已经不怕声音引来野兽,而是愿意引来野兽把我吃掉!我不想活了,太受罪了,人死了也就什么都摆脱了。 心横了,倒慢慢的平静下来了——充其量不就是个死吗!难道就这样死掉吗?不! 我突然感觉自己是个不甘心失败的人。 抹去眼泪,观察着地形——山坡上的一块石头,突出的部分很长,几乎在小溪的中央。我设想——如果利用这块突出的岩石做跳板,跳过去了,就万事大吉,假如没跳过去,大不了掉进洪水,我会游泳,哪儿就淹死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死马当着活马医! 想到此,我向石头爬去。用最快的速度在石头上面的山坡上刨出一道新土——作为我的助跑线。 然后用力将锄头抛甩向对岸,这样做的目的是:“假如我死掉了,起码让别人知道我做了努力”。 急速的助跑——拼力的一蹬——身在半空中听到了锄头落在地上的声音,紧跟着,我的脚着了地,身子前倾,手扶着地了。 洪水在我身后咆哮着; 我从地上爬起来,找到锄头,向村子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