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严涛
“傻哥们”“偷”豆记
那是个物质生活极为匮乏的年代,城市居民所有的日常生活用品以及主要的主、副食品都要凭证、凭票供应。根据我的记忆,当时在副食品供应方面,作为首都的北京是全国最好的。我记得有北京市正式城镇户口的居民,每人、每月可凭副食本、或票,购买0.5斤食用油、1斤猪肉(回民可购牛、羊肉),每户2斤鸡蛋等等,甚至连肥皂、火柴、碱面都要凭本供应,至于鸡、鸭、鱼,以及粉丝、芝麻酱、花生、瓜子等等东西,就只能到过年、过节时才有供应了。
我下乡的地方在黑龙江省绥滨县,位于中、俄边境线上的黑龙江畔。这块“风水宝地”属于“三江平原”的一部分,也就是人们俗称“北大荒”的地方。在这块富饶的黑土地上主要生长着三大作物:春小麦、大豆和玉米。 黑龙江的大豆含油率很高,在世界上有较高的知名度,据说日本对它的需求量很大,每年都从我国进口。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知青们经过一年的辛勤劳作之后,当他们回家探亲时,总要给望眼欲穿盼望自己回家的父母双亲带回点什么吧!能带什么东西呢?毫无疑问,在那个什么都缺的年月,我们在这片黑土地上亲手种植、亲手收获的当地特产大豆就是带给家里的最好礼品。 当地的领导还算是体谅知青,连队规定,允许回家探亲的知青以平价购买20斤黄豆。我依稀记得当时的价格是每斤1角5分左右。按照现在的标准看,这个价格是相当的便宜,可是我们当年的工资也很低,开始每月仅发25元,几年后才调正到32元,可每月固定的伙食费是12元,要从工资中扣除,再加上买衣服、买鞋,以及其他一些零七杂八的开支,每月实际所剩无几。 其实20斤黄豆不过价值3元多人民币,可是3元钱在那个年月也算是一笔数目了。因此,有的知青便动了“歪脑筋”:既想得到黄豆,又不想花钱。俺连有个姓马的北京知青,因为他是连里的知青中唯一的一个回民,所以大家叫他“马回子”。这哥们儿家中兄弟、姐妹多,家境不太好。 话说那年的年底,“马回子”被批准回家探亲,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形成:趁夜深人静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场院装一袋子大豆,岂不妙哉?此时的场院里还堆放着不少未及上缴国家粮库的大豆、小麦等农作物,如果在大白天去场院,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拿”,这的确有难度,可是若在深更半夜,人们都熟睡之后去实现“马回子”的计划,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本来不该有任何悬念的事却让“马回子”给办“砸”了!而且给“砸”得一塌糊涂。其实,“马回子”为了这次行动还是做了精心准备的,他找了条装大豆用的麻袋,也摸清了晚上更夫巡逻的规律。那天晚上,“马回子”恰到好处地选准了行动的时机,非常顺利地从场院背回宿舍半麻袋圆溜溜、黄澄澄的大豆,并且很麻利地打点好回家的行囊,然后爬上烧得热乎乎的火炕,钻进暖融融的被窝,舒舒服服地睡着了。那天夜里,他做没做美梦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那天睡得很香,有人看见他在睡梦中曾经露出过甜美的微笑。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放亮,“马回子”仍在酣睡之中,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耳朵被拉扯得好痛,当他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看,妈呀!是连长正站在炕前揪他的耳朵。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提包被打开拉锁并放在了他的身边,里面满满的大豆发出黄灿灿的光。“马回子”有点纳闷:昨天晚上明明是把装黄豆的手提包放在地上了呀…。顿时,他的睡意一下子就被吓到了九霄云外。不用问,肯定是“人赃俱获”!结果是“马回子”受到了没收大豆、罚款、全连大会上做检查,被迫推迟回家探亲的处分。好可怜!真是“惨不忍睹”。 连长是个当地的老职工,因为长得胖,所以人送外号“王胖子”。那么“王胖子”是怎么知道“马回子”到场院偷大豆了呢?原来“王胖子”有每天早上在大家上班之前先到场院和知青宿舍转一圈的习惯。也是该着“马回子”倒霉,他那天鬼使神差地用了一条有破洞的麻袋去偷豆子,结果从场院的大豆堆到他住的宿舍,在这不足50米的路上,被他漏掉的豆子“画”了一条弯弯曲曲、断断续续的“线”。尤其不能容忍的是,“马回子”闯了那么大的“祸”,自己居然丝毫不知!那天早上,“王胖子”一到场院便发现了这条“大豆线”,于是就“顺藤摸瓜”地找到了“马回子”的炕头,把他逮了个正着。事后,知青们对“马回子”这事的评价是“光腚推辗子,现大眼了!” 长途汽车风波 都是要休探亲假惹的祸。
“北大荒”的冬天多雪而寒冷,最冷时能到零下30多度,大地上的积雪可达50、6厘米厚。所以这里的冬季,除了场院里堆积如山的粮食还需要有人打理外,大田已是冰天雪地,没有什么活可以干。由于这种气候特点,忙了整整一春、一夏、一秋的“北大荒”人在这个时候都有“猫冬”的习惯。因此,知青们回家探亲也只能在这个时候。
那年年底,知青们盼星星、盼月亮地终于盼来了一年一度的“猫冬”时,于是大家纷纷请探亲假,准备回家过年。 有位姓陈的上海知青,他长得膀大腰圆,身高足有1米80以上。这小子为人仗义,好管闲事,爱抱打不平,在连队干部眼里“不是盏省油的灯”,可是在知青之中他还算是个“人物”,很有些人缘和号召力。可是,他和他的几个“铁哥们儿”在兴高采烈地结伴回家探亲的路上,却意外地发生了一件事,使他们那天没有走成。 我们的连队就在黑龙江边上,属边防前哨。当时火车只通到一个叫鹤岗的边境小城,从鹤岗到我们连队还有300多公里的路程,有条战备公路相连。名为战备公路,实际是一条低等级的砂石公路,其宽度仅够2辆大卡车并行,换句术语就是双向单车道。公路两侧各有一条2米多深的排水沟,公路沿线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间“道班房”,房里住有若干专职负责养护这条公路的工人。为了确保公路畅通,工人们在夏天要随时用事先准备好的砂石去填补公路上被大雨冲刷得坑坑洼洼的路面;而冬季,工人们又要不断将路面上的积雪推到路边的排水沟里,因此,几场雪下来,排水沟里往往能堆起1米多厚的积雪。 在那个年月,在那个边远的地区,交通是非常不便的,每天仅有一个班次的长途客运车经停我们的连队,这就意味着,一旦没有赶上这趟班车,就只能耐心地等到第二天再走。我记得,每天这辆客运班车经过我们连队驻地的时间大约是上年10点到11点之间。这个行驶在边境线上的客运车队是由当时兵团二师直属汽车队管辖的。那年头,开汽车的司机也是一种牛B的职业,尤其是在这种交通不便的边远地区,更何况他们还是上级单位的司机呢。 那天早上,姓陈的上海知青以及和他结伴同行的其他知青,在一帮为他们送行的“狐朋狗友”的簇拥下,扛着大包、小包浩浩荡荡地来到离连队1公里外的“道班房”,也就是长途汽车站。也许是因为开车的司机看到路边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心里有点发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是没有停车。尤其是让知青们不能原谅的是,那位司机竟然胆敢采取欺骗的手段:先减速慢行,待客车临近车站时,却突然加速冲过了人群,扬长而去!气得众知青在车后跳脚大骂,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只得垂头丧气地、悻悻地返回连队。 知青弟兄们被激怒了,而且是怒不可遏!于是,一个报复计划出台了。他们商定,既使回不了家也要出这口气!第二天上午,在陈姓哥们儿的指挥下,原班人马再次怒冲冲地冲向长途汽车站,提前做好了一切“应变”准备。按照他们的计划,如果今天司机乖乖的停车,那么对昨天的事就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就要给那个“不开眼”的司机一点颜色看看!有二位去送行的知青,每人推了一辆手推车悄悄藏在车站前方20多米的几颗大树后面,准备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正像知青们估计的一样,那位司机居然还想故伎重演,结果是前面那二位“好汉”果然“不辱使命”,很及时地将手推车推到了公路的正中央,迫使大客车来了个急刹车。紧接着,便是众“好汉”蜂拥而上,有人强行将司机旁边的车门打开,几个大小伙子就像拉条死狗般地将那个倒霉的司机拉下车来,然后便是一顿“爆打”!打得司机围着车满地乱爬。大家打的兴起之时,陈哥们儿还抬脚把司机踢下了路边的排水沟,司机在沟中1米来深的积雪里连滚带爬,弄得浑身上下,连头、带脸,都沾满了雪,简直就是狼狈不堪。司机曾几次试图爬到沟的上边来,都被守在上边的众“好汉”们再踢下去。直到兄弟们都过足了“瘾”,出够了气,才慢慢住手。 众知青“好汉”们总算胜利班师回连了,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司机趴在排水沟的沟沿上,眼看着众“好汉”们走远了,才战战兢兢地爬出来,顾不上掸掉身上的雪,便气急败坏地开车就跑,他把车开到附近另外一个连队驻地,用电话向师部报了案。只可惜车上的其他乘客也跟着遭了殃!被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事情显然是闹大了,当天晚上,团政治处保卫科长带着2名荷枪实弹的警通连战士乘吉普车专程赶到我连,在紧急召开的全连大会上宣布对几位肇事者的处理决定并督办执行:以上海知青,陈哥们儿为首的几位“主犯”被关禁闭,并记大过一次;其他“从犯”要写出书面检查并全师通报批评。至于他们的探亲假嘛,那年就被免了。另外,连长和指导员因为要负领导责任,所以也分别受到行政、党内处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