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几个小女孩起头唱起来,孩子们渐渐露出笑容,他们的声音越来越明亮,窗外的家长已经完全呆住,纯朴的歌声就这样在这个小小的村庄第一次响起……
“如果你在银河遥望七月的礼镇,会看到一片盛开着的花朵。那花朵呈穗状,金钟般垂吊着,在星月下泛出迷幻的银灰色。当你敛声屏气倾听风儿吹拂它的温存之声时,你的灵魂却首先闻到了来自大地的一股经久不衰的芳菲之气,一缕凡俗的土豆花的香气。你不由在灿烂的天庭中落泪了,泪珠敲打着金钟般的花朵,发出错落有致的悦耳的回响,你为自己的前世曾悉心培育过这种花朵而感到欣慰。”
作家迟子建 这是作家迟子建《亲亲土豆》中开篇的文字,他也由此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这段文字是如此优美,让我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感受到文字带来的震撼与享受。我和弟弟曾多次朗读这段文字,以至于倒背如流。
更加妙不可言的是,我的故乡山西的写作风格被称为“山药蛋派”,这让我小时候竟然天真地认为,土豆和写作是如此密不可分的两个事物。
毕业走上工作岗位时,山西有省直机关的扶贫政策,我们单位派了四个人到晋南下乡扶贫,在一个叫化乐乡前庄的偏僻小村庄驻扎一年。
我们当时在房东家吃饭,早饭是洋芋,午饭是土豆,晚饭是山药蛋——那个小村庄在黄土高原上,极度缺水,除了种土豆,别的菜都没戏。就这么天天吃天天吃,吃了一年,我愣是没吃怕,土豆仍是我的“亲亲”,看来真是土到家了,呵呵。在这里,我还有了种土豆的经历,真是简单之极——把一个土豆削成几块,扔在挖好的沟里,拿土埋上,就等着土地的回馈吧。
当土豆花漫山遍野地开放时,我还是被那种赤裸的、不加修饰的、粗犷的灿烂震撼了。原来,土豆真可以开花,而那花朵,真的如金钟般美丽。
那个村里有一个小学校,只有三十几个学生,老师只有两位。每天早上五点半,朗朗的读书声就在村子里荡漾开来,那是带着乡土气息的普通话,极不标准,但是你能从老乡的脸上读出他们的希望,会让你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我曾奇怪为什么他们上学这么早,答案一是孩子们下午两点半下学,要去帮家里干农活;二是乡下的孩子睡觉早,不到八点就睡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惊讶地得知孩子们竟然不会唱歌——一首歌都不会唱!我说好吧,我来教。第一堂课是在一个下午,所有的孩子都拘谨地怯生生地看着我,眼睛里空洞而茫然。窗外,一些家长听说省城来的干部要教小孩儿们唱歌,也挺新奇地围观着。
我教了两首歌,一首是《小燕子》,一首是《春天在哪里》。孩子们一开始不敢唱,但我分明看见他们的眼神明亮起来。歌声就是有这样神奇的魔力,也许他们透过歌声已经看见那美丽的山外的世界?渐渐地,几个小女孩起头唱起来,孩子们渐渐露出笑容,他们的声音越来越明亮,窗外的家长已经完全呆住,纯朴的歌声就这样在这个小小的村庄第一次响起……
一个小男孩突然飞快地跑出了教室,不一会儿,他捧着两个土豆递了过来。此时正是新土豆下地的时节,火炉里烤过的土豆还冒着热气,撕开那层薄薄的绿皮,吹口气,咬一口,沙沙的、甜甜的,原来土豆可以这么好吃!
一定是我的吃相太饕餮了,小男孩憨憨地笑了,孩子们也呵呵地笑了。亲亲土豆,亲亲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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