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秋天,老忠所在的生产队油菜籽多打了一千多斤。社员们挺高兴——今年能多分些油了。那地方吃油,以棉籽油为主,菜籽油是不可多得的好油。 众所周知,油菜籽还是种西瓜的最好底肥。同样众所周知,我们那地方肥料奇缺,大约有八成的地都是没粪可上的“卫生地”。那年恰好有个公社的副主任老樊在我们队蹲点,这油菜籽就被他盯上了——不许吃油,全部下地作肥! 这位樊主任在全公社也算小有名气,经常地出言不凡。在社员大会上维持秩序时说过:“党员都有党性,团员都有团性,你们这些社员,怎么就没点儿个社性?”这话足足让社员们笑了一个月。三八妇女节开会前他说:“今天是三八妇女节,女同志来的多,男同志来的少,女同志两边分开,男同志从当中插进来!”满会场的人全都笑弯了腰。而他最有水平的一句话是:“个人主义和主观主义,提高到原则上说就是男女关系问题。”老樊一本正经,却笑得大家快要满地打滚了。 当时是生产队保管兼出纳的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老樊的主张。我的道理很简单﹕种出来的东西是为了吃的,吃了拉出来再下地。如果这样下地合理,干脆压好油再炸好的油馍,不要吃,也当肥料下地。 公社干部蹲点,只管拼资源拼体力,只要明年的产量有所提高,就是他升官的资本,所以决没有任何长远的考虑。瞒着樊主任,我和队长策划好﹕起个大早,天不亮就把所有油菜籽拉下山去压油,来他个“生米煮成熟饭”。 可是消息不知道被谁捅出去了,早上五六辆排子车在村口,被樊主任拦了个正着。 拦住又能怎么样?不让走,就放下歇着。反正谁也不肯往回拉。 和樊主任耗了有半小时,天也亮了。樊主任气哄哄地去大队部给公社打电话了。他前脚刚一走,老忠手一挥﹕我们也走,下山!有什么事我和队长兜着! 大概公社也没什么人真正支持这位老樊。就这样,油还是压了,分了,吃了。樊主任想整老忠,找了一个碴儿——那年老忠教团员青年唱了《大生产》的歌,他说这是文革被批判的歌,问老忠在宣扬什么?什么叫“嘻哩哩哩哩嚓啦啦啦啦嗦噜噜噜太”? 不料没过几天,广播里也开始唱起了这首《大生产》。社员们都说“老樊懂个球!”抗着公社干部压油的事就此拉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