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知青结缘,非我个人选择。然而,40多年来,我不离不弃,即便它曾让我历经磨难,我也不怪罪它;即便它并非荣誉称号,我始终认定我是知青,是中国老三届知青。
众所周知,老三届知青即最高指示中提及的必须到农村接受再教育的66--68初中、高中总共六届的中学生。我曾经思索过,假如我早出生6年,1963年的上山下乡运动可能被我撞上;假如再晚6年出生,1975年文革尚未结束,被下乡到农村去的未必不是我,我恐怕是插翅难逃。于是我认命:自我降生的那天起,也许就注定了若干年后我将是中国知青中的一员。
1969年初,我与许许多多的的老三届同伴一样,走向广阔天地。
在农村,因为我是知青,我的工分比当地同性别、同年龄、同“农龄”的社员低。为了享受同工同酬待遇,我争取去当民工;当民工下工地危险,因为我是知青,我被劝退离开工地;因为我是知青,在经受锻炼一年之后,我当了上大队出纳员,掌管大队的“财权”;因为我是知青,公社把唯一一个招工指标给了我,让我走上工作岗位。我从不说青春无悔,我只说命,这与“无悔”无关。
在单位,每次填表我都堂而皇之地填报:“从1969年3月至1971年12月,在福建XXXX插队落户”。我自以为是地向不同年代的同事们讲诉知青岁月的故事,那些文革后出生的年轻人,曾经怀疑我在吹牛皮,因为她们感觉眼前浮现的一幕幕,像看电影似的。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知识青年一晃到了法定的退休年龄。2001年4月,当我以为我将佩戴大红花光荣退休时,却领到一本由厦门市劳动局颁发的、多处被涂改的、删掉我下乡工龄的退休证,我一时傻了眼。劳动局的有关人员毫无根据地篡改我上山下乡工龄,我无法容忍。于是,自2001年4月起,我开始了漫长的、不畏强势地与厦门劳动部门抗争。11年后的2012年4月,我终于讨回了2年零9个月下乡插队工龄。有人问我:“2年9个月值几个钱?”答:“58.50元”。“每月少计58.5元,那11年可以补回好几千吧?”“体谅人民公仆工作辛苦,我同意11年的账一笔勾销”。只因讨回下乡工龄是我11年来的苦苦追求。
整整11年,近4000个日日夜夜,我为追讨2年零9个月工龄而奔波,受尽刁难,一言难尽。许多人很不理解。“为了每月增加58.50元,值得吗?”“不值得。”但是,也值得,因为不这么做,我的情绪难于平静。从小父母的教诲,让我懂得应该做个事实求实的人。我不能因为“农龄”的问题,让别人以为我在编造履历。只有还我上山下乡工龄,我的知青身份才名正言顺。也许有人瞧不起知青,但我更瞧不起拿钱不干活的人!那些不尊重历史,有错不改的官老爷们,他(她)们凭什么拿着纳税人的钱不为人民做事!?难道“职务高一点、房子大一点、车子小一点、事情少一点、钱再多一点”就是那些所谓人民公仆一辈子追求的目标?
谁都无权篡改他人的工龄!特别是上山下乡工龄更是不容否认!我相信总有一天公正会向我倾斜,就像我在乡下时那样,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回到生我养我的故土。2012年春天,中国的两会在北京召开,正值我在美国探亲。两会的内容以及会议期间发生的政治事件,又一次勾起我讨回公道的决心。写好的诉状未经寄出,一个越洋电话解决了拖延11年的问题。尽管解决的办法是以我的妥协而告终,也罢。
40多年前的那段经历,是知青们用青春、汗水、泪水甚至生命书写的共和国的一段的历史。历史不容篡改。难忘40多年前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校园;难忘40多年前挥泪告别养育我们多年的父母及鹭岛大地;难忘艰苦的知青岁月……。难忘年仅十几岁的城市孩子与农民伯伯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难忘我们与农民兄弟一起抢收抢种、共同战天斗地……。我们的苦,不局限于身体,最为痛苦的是我们的前途在哪里?难道我们要像老师曾提醒的那样,碌碌无为地渡过一生?
记得在美国的那段日子,女儿要求我学习英语。不料儿时“学习认真,成绩优秀”的我,拿起英文书就打盹。而“说到知青就两眼放光”,是女儿对我的评价;我承认。因为,知青岁月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确实,要让世人理解知青,难;要让“80后”读懂老三届知青,更难。
如今,与一群年龄相仿、经历相同的知青朋友经常聚在一起,是我退休后的主要活动。虽然我们住不起豪华别墅,买不起高级轿车,没有令人羡慕的丰厚收入,而形式多样、健康且有意义的知青活动,丰富了我的退休生活。我们有一起爬山登高的知青朋友;有一起练歌、一起登台演出的知青兄弟姐妹;有许多在知青文学沙龙一起写作的各个年龄段的朋友;还有以志愿者身份加入厦门红十字会,连续5年圆满完成《厦门红十字》的编辑、出版工作的知青朋友们。
2013年的植树节,我们几十位知青朋友一起到长泰旅游,一起参观长泰知青公园,一起将厦门的市树----凤凰木种在被誉为厦门后花园的长泰县,种在知青公园,令我们无比开心。公园的知青博物馆里陈列的一件件农具、一张张老照片以及所有与知青有关的文物,默默地讲述着中国老三届知青的经历。当我看见一张贴在墙上的全国一千七百多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统计表,想必我是其中一员,真不知是喜?是忧?
而今,是忧是喜已经不重要了。昔日是“早晨八、九点钟太阳”的共和国一代人,如今已成了退休的一代人。中国知青在人生的成长过程中与祖国同呼吸共命运,与共和国一起承担各个历史时期的风风雨雨,如今国家富裕了,知青们老了。因历史的原因,多数知青没有高学历、高职称,有的甚至没工作而无法享受退休待遇。多数领取企业退休金的老知青,每月2000元左右的退休工资,想修理一颗牙齿都困难, 不知如何安度晚年?真不希望时代赋予知青一代人的不公,伴随知青直至生命终点。
2013-4-1
作者何碧云系福建厦门老三届女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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