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9月27日,李秋雨的墓碑立起来了。 碑额上覆盖着的是一床红绸被面和一套匠人的刻碑工具——锤子、凿子和錾子。这三件铁家伙是雕刻这尊石碑的一个石匠的,被面是订做石碑时送他的花红之一。这石匠从“上头”下来,当时寄居在延长县城刻石为生,手艺不错,声望不小。老汉刻碑的那些天,我陪明晓艳每天都去看看。闲聊中,他略知了碑主的行状后,拒收工钱,奋力赶做,精心雕琢。安放骨灰的那天,他撇下手里的活儿,坚持和我们一道上山,说要亲手竖碑。 通高四尺七的大青石碑身在老石匠的吆喝声中稳稳地座落在一尺三高的花岗岩墓座上后,他从怀里掏出用旧报纸裹着的红绸被面,仔细捋平整,恭恭敬敬地铺在碑额上,再把他的那几样家伙小心翼翼地挂压在被面上。老汉笨拙地从架子上爬下来,摸出一瓶也是花红之一的西凤酒,咬开瓶盖,仰脖灌了一大口,用树皮一样粗糙的手背把嘴一抹,将剩下的白酒咕嘟咕嘟地倒在碑座上,然后倒退几步,双手抱拳,冲着秋雨深深地鞠了一大躬。直起腰来,他仰天大叫:“死鬼,牺惶!”吼罢,他两眼通红,死盯着墓碑,一动不动。俄顷,他猛地转过身来,大步朝山下走去。 老石匠那年63岁,姓钟,榆林人,好像在家里过不去什么坎儿,跑下来避祸。他与秋雨素不相识。碑身的字是赵玉玺写的,前郑庄公社书记,也不认识李秋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