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知青网

当前位置: 首页> 知青岁月 > 回忆往昔

回 村

时间:2010-07-09 11:07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2052次
 
    70年3月末,春回大地。我回京探亲已近3个月。年过后,家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我是个闲人,觉得无所事事,就把要回村的想法向母亲说了。
   见我要回陕,母亲开始为我准备带走的东西。星期日她买回了猪板油和一些日常用品,跟着就忙乎着炼油,晾凉后装了2个罐头瓶。因父亲早亡,家中生活十分困难,15岁的大弟弟见我往手提包中装东西,在一旁笑着反复唱道:地主买办黑心肠啊,都把我们剥削光!这是当年流行的革命歌曲《工农一家人》中的两句歌词,母亲没有埋怨弟弟,只在一旁笑。不错,这歌词用来形容我挺贴切,买带走的吃的用的,又让母亲付出了不少额外支出,这个月家里的日子会更吃紧了。我因为一直想再扒车回村,本来就不同意带东西走,一是可节省家用,二是怕路上成为累赘,此时趁机对母亲说,妈我干脆什么都不带了,都留家里,轻装上路更方便。母亲说,你弟弟不懂事,甭管他怎么想,你这一走至少又一年,不带点吃的用的我心里不落忍,其实也没什么好的,都是些日常必备的吃用,说着还要亲自动手帮我装提包。在农村干了一年,没给家里带回一分粮钱,临走还要让母亲破费,我心中满是愧疚。但却没有料到,我这一走就是3年,此后3年没回家。不是不想回,当然还是因为没路费,后来进厂后是学徒期间不让回。
  节前我是扒车回京的。想到回陕北依然没有路费,还打算扒车回去。把想法跟母亲一说,她立刻坚决反对。我劝母亲说,我扒车回京,已有经验了,现在路上也不冷了,您就放心吧,什么事也不会出的。母亲说,你磨我也没用!说破嘴皮子我也不能再让你路上受罪,路费我自有办法给你凑齐。星期日母亲出去,卖了她每天上班骑的自行车,交给我30元说,去买车票吧,扒车我不放心。接过钱,想着母亲从此上下班来回要走十几站地,心里很不是滋味,当下决定还得扒车。
  同行回陕的是我的同学,也是同村插队女友邢,她说有一个叫小平的女孩是她家邻居,在富县插队,也想与我俩一道同行。人多自然更好,我向她俩提议扒车回去,并大概讲了我回京扒车的经过。她俩听了很振奋,决心一试。没想到临行前二人都变了卦,全说家人不放心,父母非让买票不可。见二人坚持要买票,我又提议说,你俩看这样好不好,咱们3人买2张票,查票时倒换着用,省下一个人的票钱3个人分,她俩听了,犹豫片刻同意了。小平问,那票由谁来拿着呢?我说,当然你俩拿着,我扒过车有经验了,查票时,你俩接应我一下就行了,她俩连说行。接着我们三人商量了逃票的策略和出站的方案。
  事情就这样定了,我们真的只买了2张到西安的车票,记得车票好像是19.2元一张,我是买站台票上的车。上车后她们二人手中有票自然踏实,我没座位就在车上转悠,不过还是在车厢的衔接处呆的时候多些。一次邢陪着我在车门边蹲着说话,一个年轻的男乘警路过时问我们,为什么不坐到车厢里去坐?我回答:我晕车,这里透风,感觉好受些。邢做贼心虚地说,我们有票,说着掏了出来,我赶紧说,我的票在车厢挎包里,那乘警扫了一眼票也就没再问什么。
  那列车满员但不超员,厕所和车门附近一般无人。我有时转累了,也到二位同伴的座位跟前呆会儿,装出一副好像在别的车厢有坐位,却由于碰到老同学,想凑到一起聊天的样子。她们很体谅我的辛苦,一人会自动起身让我坐,也到别处去转。尽人皆知,远途的普快列车基本不卖近途票,所以近途几乎无人下车,但我心里有底,随着列车前行,有了下车的,我就会有固定座位了。
  其实我在车上转的主要目的,是在寻找藏身之地。我们研究的对付查票的方案是:我与她俩分开坐,她俩查过票后,一人怀揣2张票离座,给没查过票的我送去1张。这种方法是我打听来的,听着环节挺合理,细想也有漏洞。首先是一定要等她俩查完票了,才能把票转给我,而我是没有固定座位的,她们到哪去找我呢?其次是,若查票是从我所在的车厢开始,那就更坏事了,我必须立即起身去通知她俩,而在此过程中,不免会发生没等通知她俩之前,事情就败露的情况。因此,保险的措施是,找一个藏身之地躲起来。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往厕所里藏,因为那地方几乎成了人人预知的藏身场所,可以说是最不安全的地方。转来转去,我相中了两节车厢之间的一个锅炉房。那个锅炉房在车厢门旁,开车后闲置未用,锅炉立在小小的房间中央,占据了大部分面积,但周围还是能挤着站下几个人,锅炉房还有门,是朝里开启的。找好了藏身之地,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之后抽空小声告诉了2位同伴,让她们心里也有个底。
  车过了郑州站后不久,正当我再一次到2位同伴的车厢转悠,跟她们聊天时,车厢的一端响起了查票了、查票了的吆喝声,我们3人眼光一对,邢立刻跟我向车厢的另一端走去。天公助我!我看好的锅炉房正好在未查票的这边,我俩迅速走出车厢,来到两节车厢连接处,锅炉房就在一边,门正敞开着,稍等片刻,见没人后,我迅速闪了进去。邢从车厢跟出来,是想看看锅炉房的位置,到时好接应我。后来她告诉我,自从我躲进锅炉房,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查票期间她始终没心思回座位,就站在离锅炉房不远的厕所旁,假装成等着上厕所的样子,斜眼观察着我的动静。
  再说我进了锅炉房,关上门后才发现,这门根本没有锁。想想也是,一个锅炉房,又不是厕所,有什么必要设锁呢?可是这却为难了躲藏的我,我的力量有限,万一别人使劲把门推开,我不是白忙乎了吗?怎么办?抬眼望望锅炉,我有了主意。我用后背顶住门,把腿蜷起并高抬,然后把脚踏在了锅炉壁上,顶住劲后,另一只脚也踏了上去,此时我完全悬空,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卡在了窄窄的空间里。完成上面动作,也就用了一、两分钟,准备就绪后,我怀着紧张的心情,静等着不可预知的情况发生。
  我的准备动作完成后没一会,真的来了情况。背后忽然响起敲门声,声音急促却不很大,敲门人边敲边使劲推,还夹杂着微小的说话声,想来外面不止一人。由于各种声音混杂,虽只一门之隔,我竟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我猜想是列车员或是列车长来了,他们一定估计出这里是一个躲票的场所,或许他们还曾在此查出过躲票人。我无意中低了一下头,竟发现门的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百叶窗,那扇小窗是死的不能开启,无疑是用于通风的。透过百叶窗,我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几双大脚,其中有一双黑色的大皮鞋,那双鞋的尺码最小也有43号。
  要是一般的女孩,遇到这种情况恐怕已吓得腿软,从悬空中掉下来了。可我是扒过车的人,三个月前7天6夜的扒车经历,把我锻炼得老练而沉稳。我庆幸自己选择的支撑方式对路,我的身体卡在空中,犹如一根粗木紧紧掩在了门和锅炉的两端。因此尽管门外一伙人共同推门,门却始终纹丝未动。当时我想,只要我活着,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要撑到底!假如我真的撑不住掉下来了,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门外闹腾了好一会,终于没有动静了。怎么样了?票查过去了?还是有人在门外守候着,等着抓我?正当我满心狐疑,胡猜乱想时,一低头,看见一个小纸团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投了进来,想必是邢投入的,我把双腿放了下来,捡起了纸团,展开,只见纸条有火柴盒大小,上面写有6个字:没人了,出来吧。我拉门走了出来。
  门外一个旅客也没有,只有邢一人站在门旁。她惊魂未定地小声对我说:刚才都快吓死我了,你刚进去一会,就来了5个男知青,有2个又高又壮,他们玩命地打门,原来他们也看好了这个藏身之处,没想到晚来一步,让你抢了先。我真怕门被他们推开,你怎么那么大劲儿啊?他们5个男的都没能敌得过你一人的力气?我笑答,我卡死在中间了,甭说5个,再多2个恐怕也难推开。接着问邢,那5人到底怎么样了?邢说:他们见半天推不开门,就慌了,想就近往这个厕所里藏,可这厕所里当时正有人,他们又商量往前走一节车厢,说话间查票的过来了,没等他们来得及躲藏,就把他们全给带走了。
  我听后无言。虽然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却也为那5个未曾谋面的男知青惋惜。他们后来是补票了,还是被撵下车了?多年后只要回忆起这段经历,我总会联想到他们。
   很幸运,那趟列车一路上只查了那一次票,后来再没有查。我有了固定座位后,踏踏实实地坐倒了终点站。
  出站方法挺简单,但是紧张得像是打仗。按既定方针,由我只身拿着一张车票先出站,再买2张站台票返回站内。列车还没停稳,我早已候在门前,车门刚一开启,我就像离弦之箭,窜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跑过了站台内的一节节车厢,因为是空手,更因为是飞跑,我是第一个出站的。我马不停蹄地跑向售票厅,买了站台票,复转身又往站内跑,迎着密集的出站人群,以接人的身份出现,用站台票进了站,向同伴所在的车厢跑去。
  此时,大部分旅客都已出站,我的两位同伴正提着手提包缓缓地往站口走,她们在有意放缓速度,等我拿回车票。那年回村我们仨带的东西都不少,我手提包里的猪油和酱油膏,很是沉重。她们二位一手提着自己的包,另一只手共同提我的包。我上前接过包,并把车票还给了她们中的一个,没有险情发生,我们顺利地出了站。当天我们又顺利地到达了铜川,在铜川车站过的夜。
  那时知青舍得花钱住旅馆的很少,一般都在候车室过夜。我们仨自然也不例外,在候车室内挤了个角落,打了些热水,吃了自带的吃食。候车室里人满为患,其中有不少知青,四处不时传来吵骂声,离我们不远的一个老乡,不知跟身边的知青说了些什么,只听得那男知青气哼哼地大声说,俄解-不-下!逗得周围一片笑声。在候车室,我及时地将省下的那张车票钱,按三一三十一的比例,分给了两个同伴各一份。(诸位不要小看节省下的这6元多钱,这数比我上一年分的粮钱还多些,上年我挣下1千好几百工分,除去分粮,只分了6元粮钱,还不够一年所用点灯的油钱。)
  一宿无话。第二天天没亮我们就赶到了汽车站,卖票窗口还没开,跟前早已排起长队,多数是知青。好险!幸亏我们到的不算太晚,轮到我们买票时,大客票早已卖光,只剩有卡车票了,我们毫不犹豫地买了。小平要与我们分手了,我和邢与她握手告别,听邢说她是革干子弟,目前父母正接受审查,一路上她表现得非常自信,遇事很有主见,可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有晕汽车的毛病,在排队等候上车前,吃了晕车药。因为没有水,我不得不将药片放入口中后,又咬了一大口凉馒头,借助馒头来吞咽药片,因为那药片实在太苦了。
  卡车在山路上颠簸着,从节气上来说已近清明,然而一路上眼见的黄土高原依旧是光秃秃的,几乎见不到春的绿色。我不禁想起了王之涣的诗句,看来这陕北的万仞山,春风同样不肯光顾。汽车到达延安已是下午,吸取在铜川的教训,我们先奔卖票窗口,去买明日回延长的车票,没想到早卖完了。看来今晚要在车站过夜了,想想明天仍然走不了,还要在延安多滞留一天两宿,很不甘心。兜里仅有十几元钱,还要留着在村里过上一年用,若不能及时回村,连吃带住又要花去一部分,那逃票所节省下的钱就又搭回去了。不行,得想办法尽快离开延安!
  我提出找车站领导帮帮忙,邢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问,你认识车站领导?我说,我怎么可能认识他们,不过是没办法的办法,找他们试一试罢了,邢怀疑地摇了摇头。邢的态度没有动摇我,我毅然朝车站旁的后院走去,邢在后面跟着我,我要做最后一搏。
  院内有一个大空场,那里就是停车场,边上有一排房,不时有司售人员进出,看来是办公地或是休息室,我通过门楣上挂着的牌牌,很快找到了站长办公室,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一声应答,我和邢走了进去。
  那位站长有40多岁,正坐在一张办公桌前,见我俩进来,一脸的狐疑。我知道要直接提买票的事肯定不行,就上前先打了一声招呼:叔叔您好!接着用陕北话说:(当年我的陕北话说得不错)俄是延长知青,刚从北京回来,莫买上明日回延长的车票。俄家生活困难的很,俄大去世几年,3个弟妹还小,全靠俄妈挣钱,俄回村的路费都是卖了自行车凑上滴,俄实在莫条件在这达耗费吃住,请帮俄们解决一下车票,只要明日能走,就是站着也能行!说到家中的情况时,我不由得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绝不会表演!母亲的付出、路上的艰辛一起涌上心头,发自肺腑的感伤、忧愁和焦虑一下子迸发出来,我怕站长打断我,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那是我事先打好的腹稿,而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所以我能悲痛、流利地倒出来。
  不知是我的话还是眼泪打动了站长,总之他动了恻隐之心,犹豫了片刻,他问了我一句,就你俩?我说是。他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很快写下了几个字,抬手把纸条交给了我,我接过一看,上写着请售给延长车票2张,下面是签名和日期。我和邢谢了又谢,走出了那间屋。再回到售票窗口,连钱和纸条一并递上,里面人看了一眼纸条,立马递出2张票来。最初连我都没想到能办成的事,竟然在试一试的情况下办成了,真是事在人为啊!
  我们终于回到了村里,投入了紧张的春耕。
------分隔线----------------------------
栏目列表
推荐内容
  • 杨屏:习仲勋与近平的父子情

    继弟弟远平之后,近平也来洛阳“还债”了,面对平民,当时贵为国家副主席的他,几乎90度的庄严一躬,鞠出了习家父子对天下老百姓的良心!也鞠出了习仲勋与近平撼人心魄的父......

  • 北京知青网关于知青纪念章发行的通知

    1968年,是我们知青这一代与共和国同命运共前进的同龄人值得隆重纪念的一年。因为,知青这个在特殊历史时期产生的特殊群体,在共和国发展的史册上,以自己的青春、热血和忠......

  • 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成立始末

    1968年,根据毛泽东主席批示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命令沈阳军区以原东北农垦总局所属农场为基础,组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在黑龙江省边境地区执行“屯垦戍边”任务。......

  • 上海知青刘行军和他东北妻子的爱情故事

    这是一篇非常感人的报道。历经辛酸坎坷,终于同18年前的爱人生活到了一起,黑龙江省五大连池市女子王亚文和知青刘行军之间的动人爱情故事,演绎了生活版的“小芳的故事”。......

  • 丁爱笛:陕北十年,那抹不去的回忆

    丁爱笛,1947年5月出生,祖籍山东日照。出生地重庆。清华附中老三届,陕北延川插队十年,做过四年生产队长,四年大队书记兼公社副书记。1978年恢复高考进入上海工业大学。现......

  • 北知网网庆12周年暨上山下乡50周年纪念活动通知

    2018年8月25日,在北京珠江帝景豪庭酒店二楼举办盛大隆重的“庆祝北京知青网成立十二周年暨纪念上山下乡五十周年文艺联欢会”。热烈欢迎广大知青朋友参加。...

热点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