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我在1973年的12月24日,做了家里的老大。姐姐在这一天离开了我,去了另一个世界。我成为妹妹的姐姐,从老二升为老大。当时初中毕业生的政策是:可以选择上高中,还可以选择插队、插场。家里可以留一个人,不去插队。我是老大了,虽然我还不适应,可是当时的情况我不做都不成,我再也没有姐姐了,不当老大当什么?我只有去插队或插场,妹妹才可以留下,所以我必须走。其实我多么希望能上高中啊!我天生就爱学习,在北京十五中三年的学习中,我门门都在90分以上,上高中是我当时的愿望。班主任请我妈妈去了她的家,向妈妈提出让我上高中的要求,可是她的要求是多么无力呀!我是老大,姐姐得病后,为了给她治病家里还欠着账。我不能留在家里吃闲饭,上学还得花钱。所以,我别无选择只有走。去插队还是去插场?妈妈跟街坊分析来分析去,还是认为插场比较好,大概有3个好处:1、插场可以有人管,有组织,比插队强;2、插场挣工资,还可以补贴家用;3、插场是不可以返京的,我不回京,妹妹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留在城里。基于这三点好处,妈妈决定让我报名去农场。我无权选择,只有服从。
1974年4月16日,我打好了背包,带着日常生活用品,离开了家。背包超过了我的头顶,又小又瘦的我离开了已经没有姐姐的家,去往北京市南郊和义农场,开始了我的插场生活。
第一天的报到、培训让我至今难以忘怀,农场的领导意味深长的给我们描绘了农场的环境、地理位置,今后的发展前景。让我们这些第一次离开家、只有16岁的少男少女们很是高兴和满足,一起憧憬着未来。一周的培训结束了,我们要下地干活了,随队长师傅来到地里,一块块水田映入眼帘,正值种水稻的季节,师傅们正在插秧。他们哈着腰,腿在泥水里一步步往后拔,稻秧在他们前头一排排、一行行的排列起来。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师傅一声令下,全体回家买胶靴,明天回来马上插秧。
心情沉重的我回家了,到家后就大哭了一场,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哭得别提多委屈了,可能真的有太多的委屈,远离了学校,回到家没有了朝夕相处的姐姐,我竟当上了农民......。一天我都没吃饭,哭着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眼睛肿肿的,妈妈留下钱就上班了,我走了很多商店终于买到了胶靴,下午就回了农场。
第二天就穿着胶靴下了水田,跟着师傅学插秧。插秧太难了,腿从泥水里根本就拔不出来,半天也插不了几行,我还没插两下就一屁股坐到水里,满身的泥水,将近一米的辫子是我攒了好几年才留下来的,泥水同时也弄脏了我的辫子,师傅只好让我回去换衣服、洗头发。回到地里,还没有插两下又坐在泥水里,一个上午坐泥里两次,这活也就甭干了,下午接着又坐里两次,师傅急了,让我马上回去剪辫子。我怎么能不坐水里呢?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实在是站不住。我是早产儿,小的时候严重缺钙,软骨病虽不那么严重吧,但身体的确不硬朗。回到宿舍我又洗了头,衣服已经没得换了,抚摸着我的长发我哭了。我太喜欢长头发了,这么多年我都不舍得剪掉,今天是不剪不行了。
头发剪掉了,接着插秧,这一插就是一个多星期,累得我每天都上不去炕,浑身就像散了架。晚上摸着我心爱的头发,心里的苦化成一滴滴眼泪。每个人都很累,再说十五中就来了我一个女生,好像有个男生,跟我也不是一个班,彼此不熟。所以,没有人能够安慰你,任泪水打湿了被子。终于学会了插秧,接着是拔秧,坐着小板凳,一坐就是好几天,手、腿、脚都泡在水里,凉得抽筋,马鳖在水里游着,一会儿不注意就爬到你手上,吓得子哇乱叫也得忍着。拔秧、插秧干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干完了。但农活没个完,这活干完干那活,不会让你闲着的。
我自认为学什么都很快,也肯吃苦,所以,不管是拔秧还是插秧我都学得很快,而且已经排在所有知青前列,在知青中已经是很难有人超过我了。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我慢慢的长大了。
宿舍很大,每人一张床,跟我一个宿舍的冯金荣就像这个宿舍的大姐姐,关心每一个人,最后成了我的干姐姐。她比我大两岁,胖胖的,可能是早年失去妈妈的缘故,她独立生活得能力很强,也很懂事。她喜欢当医生,我们这些刚从城里来的干活不会用巧劲,磨得满手是泡,她就帮我们挑。她对我最好,真的填补了我失去姐姐的空白。不久,我们就一个碗里吃饭,一个床上睡觉。农场是国营工厂的编制,有师傅管,拿学徒的工资,刚到场里拿18元。我就把这18元分配了一下:每天早饭8分钱,中午1角2分,晚饭6分钱,每天伙食0.26元。一个月休息四天,剩下的钱买点日用品,然后给妈妈10元钱。还能剩下就买点小吃,诸如江米条之类的,那时肚子里没油,真是亏嘴呀,晚上睡觉时经常是饥肠辘辘的。
第一个月开支了,这是我有生以来挣得第一份工资,18元钱。揣着工资坐上了回家的汽车,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当我睡眼朦胧的下了车。走了20分钟回到家,第一次兴冲冲的掏钱给妈妈的时候,因为小的时候我很胆小,只有姐姐在家时才敢高兴和大声说话,平常都是胆怯的。当我掏钱的时候,脑里一片空白,我的钱包不见了,心立时被掏空了,眼泪随即流了下来,我不敢大声的哭,也不敢歇斯底里,马上跑到院里的厕所,在厕所里呜呜的哭起来,在厕所里待了很久,妈妈过来叫我说:“丢了就丢了吧,哭有什么用”那个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我怎么这么没用啊!
晚上,我吃不下饭,一遍一遍的问自己:这钱是怎么丢的呀?丢那里了?不知是几点,我家邻居李叔叫我妈妈,问:是不是闺女回来了?我妈说:是啊!她是不是丢钱包了?是啊!是不是有月票和钱?是啊!你让她明天去车站去取。我的钱包找到了!!!李叔是这个车的司机,他下班的时候,同事们正议论,在车上捡了一个钱包,李叔一看月票上的照片,这不是我们街坊吗?然后,车站领导就让李叔通知我去领。一场虚惊就这样过去了,我此时感到非常的幸运......。
给了妈妈钱,我就回农场了,抱着金荣姐姐大哭了一场。我是那么的不幸和幸运啊!......。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