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运高峰。勾起了挤火车的话题。 据央视报道,进入春运,全国铁路日均运输旅客高达460万人。有关方面预计,民工流、学生流、探亲流、旅游流,商务流,几股客流叠加,今年春运40天,全国出行旅客将达20多亿人次。网上看到帖子描述,有的列车硬座车厢站着的旅客过百,超过了坐着的人数。刚上班的年轻女列车员竟被严重超员的情景吓哭了。从荧屏上看到人潮汹涌的春运镜头,深深地理解和同情挤车人的辛苦。 上中学时,最佩服咱天津卫的公交车售票员能挤车。 那时,公交车少,路线长,发车间隔大。每逢上下班上下学的交通高峰时段,怕迟到或怕回家晚的人们都玩命挤车。每辆车进站,不挤到车厢爆满、实在上不去人,决不会轻易放过。见站台上剩下的人都无可奈何、绝望放弃了,公交车售票员才从容行动。他一只手用指头勾住票板、掐着画票用红蓝铅笔,手心里攥紧刚收上的票款——捋齐的纸币、理顺的钢崩儿,边客气地动员实力不济的挤车人“受累,您再等下一辆”,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把挤在门口的乘客使劲往里推、塞,然后伸手扣住门边,自己全身悬挂在车门外,高声招呼司机师傅“关门,开车!”眨眼间,仿佛使了个“缩骨法”,一缩身挤进沙丁鱼罐头般拥挤不堪的车厢里,像条泥鳅似地在身贴身的乘客中间“游”来“游”去,继续干他的卖票营生了。 没想到过不多久,咱也学会挤车,而且苦练得身手不凡,比当年的公交售票员们毫不逊色。 想起了文革初期大串联挤火车。 数以万计的青少年学生“以革命的名义”免费闯荡神州大地。我和一位要好的同学结伴,1966年秋末冬初之际,先由首都北京乘火车南下直抵广州,而后返程北上,一个半月里,经长沙、韶山、武汉、杭州、上海,一路换乘,上上下下,走过中南、华东数个省市。当时所乘坐的每列车都严重超员。车厢通道上,行李架上,座椅背上、坐席底下,车厢连接处,处处都是人。咱亲身体验过钻进坐席下面、坐在行李架上旅行的滋味。那混浊臊臭的味道虽不好闻,那曲颈弓腰的姿势虽挺别扭,总比腰酸腿疼傻站着强多了。亲眼见到有的行李架不堪重负,连人带箱包一起塌垮下来,险肇事故(此后铁道部不得不安排所有运输过串联师生的客运列车全面大检修)。站在车厢通道上乘车,只能“金鸡独立”,稍微抬起腿倒倒脚,那脚就别想再放回原处,眨眼就丧失了立锥之地。上厕所,只能“空中飞人”,手抓行李架,脚踩着椅背劈腿迈大步,从坐着的人们头顶上跨越。后来,连厕所也被没座的人强行抢占,里边销上门,外边擂不开。到了大串联末期,甚至连客车也坐不上了,咱还挤过临时加开的闷罐车(记忆中,好像早年新兵入伍时有坐闷罐车的)。初冬寒夜,串联学生挤茬茬的直接坐在车厢地板上。车门关上,车厢里漆黑一片,分不出白天黑夜。只靠一盏桅灯临时照明,靠高处几个小铁窗透气。车上不供应食物,没有饮水,也没有厕所,只在车厢某角落摆一个无盖敞口的尿桶。“内急”的小男生憋蓝了眼,旁若无人,瞄着尿桶就开泚。车开快了,尿水飞旋溅出,溅到与尿桶为邻的人身上脸上,引起阵阵惊呼、起哄和咒骂。最可怜的是拘谨斯文的小女生,不能“随便”,只好咬牙强忍,一遇到临时停车,赶紧打开车门跳下去,钻进车下“就地解决”。 那是咱第一次经历挤车,庆幸经受住了夜以继日“连续作战”苦与累的磨难考验。 想起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下乡内蒙,为回家过年,十几年间一趟趟千里往返挤火车。 年前从乡下回城里,总要给家里捎些土特产(没钱还要表孝心,只能这样“意思意思”),带着杂粮、豆类、禽蛋,大包、纸箱,背着扛着,好像长途贩运。知青结伴上车,送站的乡亲们鼎力相助。经风雨见世面,几年摔打,书呆子们逐渐“成熟”了(其实是变得世故油滑了),上了车,先挨座查询“你哪站下?”发现有近处下车的,提前预约,盯死,先下手为强,把座占下;实在找不着座,嘎小子装病,假昏迷,硬往坐着的乘客身上依靠躺倒,人家撤身一躲,就势挤出块儿地方先眯他一觉儿。还有的主动与列车员拉家常套近乎,图的是能在乘务员休息室“借光”坐一会儿、歇歇脚。 节后从城里返乡,还是大包、纸箱,带的东西换成了挂面咸菜腐乳固体酱油练好的猪油等等,或许还有过年专门留出的糖果糕点。除了吃的,还有添置的衣物鞋子、生活日用品。恨不能带够大半年的后勤保障物资,好像搬家公司。那时,由家乡到第二故乡,直达车仅有一趟。如坐过路车,中途还得倒车换乘,麻烦多多。所以这趟直达车挤得要命。知青相约同车返回集体户。上车时,大家分工合作,车门一开,身强力壮的两个人先分头把住车门两侧扶手,挡住其他上车的乘客,由能挤、善挤的男知青充当“开路先锋”,接应大家。抢先挤上去的人就近打开车窗,车下的人把捎带的箱包从车窗塞进去,然后人托人、人拉人,一个个攀爬车窗钻进车厢。小站停车时间短。有的女知青行李递上车了,人却死活挤上不去,眼巴巴被甩,看着火车开走,只好再挤下趟车。 再后来,到“旗府”小镇打工。小镇设有火车站。年根儿底下,打算回家探亲的知青一拨拨启程,后动身者结伙送站,为先行者当“坚强后盾”。带一条大扁担,路上挑行李重物;到站台,火车刚停稳,就拿扁担给上车的人“撑腰”,把上车的人往车厢里“硬顶”,不把回家的老乡塞进车门不收兵。为此,造成本已晚点进站的列车驶离时更加晚点。 终于,赶上知青大返城的浪潮,回到故乡定居,结束了一年一趟南来北往挤火车候鸟般的漂泊生活。 回城将近三十年了,坐火车出门的次数有限,几乎淡忘了挤车那份苦涩。唯有到九寨沟旅游,再次体验了挤火车的滋味。 那年九月上旬,本以为暑假已过,国庆长假未到,在旅游两个高峰之间出行,图的是车上会清静些。岂料却赶上本次列车终点站——成都正召开一个国际性会议,同时举行旅游节;再加上又逢开学,是大学新生集中报到的日子。特快列车上出奇的挤。尽管提前几天托人购票,也没能买到卧铺票,还好,拿到了有坐席号的硬座票。一上车就找车长,想登个记补办卧铺,竟排到了九十几号,深知希望渺茫,这一天一夜“带拐弯”的漫漫旅程注定要吃苦。 列车严重超员。人满为患的车厢里,无论有座号的人情愿不情愿,都得匀出地方,让双人座或是三人座多挤坐了一人。佩服常出远门常挤火车的主儿有经验,自带马扎不求人,找个旮旯安营扎寨,乐得其所。 最难熬的是夜晚。一连十来个小时固定坐姿,很累,腿都控肿了。首先倒下的是无座的站立者。机灵的人纷纷把旅行包垫在身下,靠着椅子腿的边儿打盹儿。 车厢通道铺有一条地毯。已经有勇敢者“硬卧”在地上了,不顾人来人往,不顾自己的脸紧贴别人的臭脚。生存原则使然,“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卧倒(舒服)”。站都站不住了,还顾虑什么脸面? 一位士兵、一位武警,最具卧倒的基本功。爬冰卧雪,匍匐前进,在军营日常训练中是家常便饭,这样卧倒在车厢算得了什么?人家感觉“太舒服了”! 餐车成了卖座的地方。给30元,允许在餐桌边坐一坐。对面坐的四川老客到餐车餐了一顿,花了三百多元,自己算了一下,机票打折也贵不了多少,真不如悬空飞过去。借着酒劲,他从背包中扯出一条床单,弯腰平铺到坐席下。人一出溜,一躬身,头脚分进,“玉”体横陈,钻到椅子底下放躺,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进入梦乡。“神龙不见首尾”,相对的两排座椅间只露出一截躯干供人“观赏”。见有座位空出,“候补委员”立马填空。我们也毫不客气,赶紧把双腿架过去,趁机变换一下姿势,放松筋骨。 车到绵阳,距终点站成都不远了,几位打了多半宿扑克的女大学生满脸倦容地收拾起纸牌,连打哈欠,自嘲“只当是打了一宿牌,赢了二百元!” 听话音儿,本打算补一张卧铺票的钱没能花出去,还挺遗憾。 天亮了。列车员招呼旅客,都醒醒盹儿,做做广播操。满车厢的人响应,纷纷站起身活动胳膊腿,伸懒腰。全民健身。做过课间操,做过工间操,乘车做操,还是头一回。 挤火车,苦哇! 人逢佳节倍思亲。游子还乡,万苦不辞,感天动地。 亲民政府,关注民生。据报道:胡总指示铁道部开动脑筋,便民利民,化解矛盾,确保春运。令人欣慰的是,铁路部门正积极采取“停短开长”、“停货开客”、“挖潜增车”、“扩大运力”等应急措施,为旅客提供更多的方便,把以人为本的理念落到实处。 年年春运,火车票难购,乘客挤破头。毛病出在哪?有人算过一笔帐,目前我国人均占有铁路长度仅5.6厘米,还不如一根烟卷长。所以尽管列车六次大提速,铁路运力远远不能满足亿万人集中出行的需求,这是火车乘客拥挤症结所在。欣闻应对全球性金融危机之际,中央决定拨出上万亿巨资,完善全国铁路网建设,发展“动车”、增修“高铁”,努力提高铁路运输能力。此乃明智之举,治本之策。举双手赞成。 但愿不久的将来,国人出行,不再挤车。和谐春运,名实相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