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难得一见荤腥,平时见到长点儿肉的活东西就琢磨着怎么用它解解馋。一年刚开春,我们和几个社员下地干活,休息时抓到一只小鸟,是什么鸟现在记不清了,只记得大约有两只麻雀大小,用手摸摸,可怜呀几乎是一把骨头,特别是胸骨,简直就像一把刀,只剩下胸脯和两条大腿上多少还有点儿肉。有人提议架在火上烧了吃,想想实在不合算:统共那么点儿肉,上火一烧,不得烧焦一层皮,那样还能剩下多少肉呀。又有人提出一个方案,裹上一层泥再烧,保证烧不焦,大家一听有理,马上去找泥。可是这会儿正是“春雨贵如油”的季节,哪里去找现成的泥。 古人云:“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对!主意就出在这个“尿”字上,哥儿几个撒泡尿和了把泥,把那只小鸟裹得严严实实,再放到火上烧。等泥被火烧干又裂开一条条缝,就见一缕白色的气从泥里钻出来,使劲一闻,真香啊!我们迫不及待地剥掉泥,嘿,还真行,连泥带毛轻而易举地就剥得干干净净,而小鸟的皮却是完好无损。几位社员也不知忌讳什么,蹲在一边看我们知青狼吞虎咽地把这只可怜的小鸟吃得净光。有人还问:“这没油没盐的,能好吃吗?”我们抹抹嘴说:“怎么没盐?这和泥的水里不就有嘛!”“你们不懂,广东馆子里有道名菜叫‘叫花子鸡’,就是这么做的!”反正除了QBQ家是广东人,别人谁也没去过广东,随便我们怎么吹。 还有一次是夏天,我们在一个小水洼里抓到几只青蛙,当场剥皮开膛,弄弄干净就烧烧吃了,几个社员看着奇怪:“这青年(社员们把知识青年简称作‘青年’)咋啥都吃,那蛤蟆小胳膊小腿儿的能有多点肉,他们也吃得那么香。”更令他们目瞪口呆的是,有一次HJY抓到一条蛇(当地人叫‘长虫’,迷信的人还奉之为神灵),居然也津津有味地给吃了。 从乡下回家,坐火车要上十个钟头,再怎么节省,火车上的一顿饭是非吃不可,那时候还没有方便面,只好上餐车。不过那时餐车供应的饭菜非常大众化,又便宜又可口,关内一般三角钱一份,关外虽说稍贵些,五角钱一份,但是份量足,油水大,一盘炒菜,一碗大米饭。我把炒菜吃完,看着盘子里剩下的油,觉得白白放弃实在可惜,倒不是心疼我那五角钱,而是长期缺油的肠胃禁不起那些油的诱惑。我也顾不得脸面了,把饭倒到盘子里,使劲地用饭粒去蹭那些油,直到确认残油全部转移到米饭上,才香喷喷地把饭吃下。吃完了,还自我安慰:“这下餐车服务员洗盘子可就省劲了!” 七一年九月中,我上调进厂回邵阳,路过北京时暂住在大舅家。到北京时,正赶上表姐的二儿子刚满月。这事要是放在现在,这顿满月酒我是吃定了,不下馆子也得在家里摆一桌。那个时候根本不可能办酒,一办,马上有人告你“复辟四旧”,轻则开你的批斗会,重了找个“牛棚”关你几天。再说经济上也办不到。 大舅正在受“审查”,工资扣减只发生活费。他两个儿子在内蒙巴彦淖尔盟临河县插队,地方比我们那儿还苦还穷。大舅的两个女儿都已结婚成家,有了下一代,丈夫都是当时比狗屎还臭的大学毕业生,夫妻俩的工资加在一块儿还不到一百元,男方还有老母要抚养接济。当时市面上即使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特别是老百姓过日子天天离不开的粮食、副食、日用品,几乎样样都要凭票供应。粮要粮票,面要面票,油要油票,肉要肉票(回民不吃猪肉,另有牛羊肉票)。体弱有病孕妇生孩子需要增加点营养品也要鸡票、蛋票、牛奶卡……,除了西北风不要票,什么都要票。好多老太太被这个票那个票给闹糊涂了,买东西时只好抓出一大把票让售货员自己挑。 中国人坐月子讲究喝鸡汤补身子,表姐凭着医院的证明才买到一只鸡,胃口不好,只喝汤没吃肉,正巧这时候我到了北京,这鸡肉就便宜了我。这只鸡经过多次熬汤,香味鲜味大部分已经随着鸡汤走了,可我吃起来仍然感到非常好吃,狼吞虎咽地一顿饭就把这只鸡全解决了,活脱脱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