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前往丹顶鹤保护区，正是候鸟初至的立冬时节。诗云“潮去蝉声出，天晴鹤语多”，这样的季节，我们做好了空见湿地不见鹤的心理准备，直奔人工饲育园而来。时间尚早，只几位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理笼舍。

　　我与同行朋友为丹顶鹤的淡定气质折服，见鹤才知古人加诸的任何辞藻皆不为过。鹤舍前蹲着个清瘦的男子，在修补绳网上的破洞。听我们由衷叹着，他抬头笑道：“你们和别的游客不一样。”

　　我一时错愕。他指着绳网：“这些洞都是游客捅出来的，为了拍照，他们还朝鹤身上砸石子。你们是真心喜欢，鹤能感觉到。”这位仁兄有点意思，连鹤的心事都知道？他站起来：“走，陪你们转转。”

　　“叫我小赵吧。”他自我介绍之后，开始逐间笼舍说鹤。谁脾气大谁胆小，哪些是光棍哪些待嫁，如数家珍。走近一对“新婚夫妇”，小赵说：“听过鹤鸣吗？丹顶鹤用叫声来表达感情。”说完便径自发出一串声音，鹤儿们立刻引吭相和，清越嘹亮叫人不由得屏息！小赵与鹤呼应鸣唱着，颇有几分梅妻鹤子的狂傲狷介。

　　走过芦苇荡，获得允许后，车开往保护区深处。路是分隔淡水与海水的堤埂，黄土飞扬的原生态。小赵让车停在一处湖面，指点我们看天水间飞起飞落的各种候鸟。我们正目不暇接时，他举起望远镜看了又看，突然孩子般兴奋大喊：“丹顶鹤！你们好运气！”

　　只见茫茫苇草。小赵耐心地指示加上望远镜，我们终于看见了两个小白点。野生丹顶鹤，神话里的珍禽，那孩子气的兴奋将我们都传染！小心翼翼地走近，只剩一百米，只五十米。小赵喃喃：“看它们的表情，已经到忍耐极限了，不要再往前了！”

 

　　表情？借着望远镜我也只能看见那对伉俪的交颈私语，小赵长了火眼金睛不成？忽见其间有只灰褐色的鹤，体态与丹顶鹤一般无二，只颜色大相径庭。小赵喜悦低喊：“是鹤宝宝！又多个新成员！”原来万千宠爱集一身的鹤宝宝，也要从“丑小鹤”变身为白羽美禽。

　　小赵又开口了，让我们再吃一惊。“要起飞了！”

　　三只鹤悠然闲步，哪有要飞的样子？说时迟那时快，丹顶鹤几个大踏步，突然展开双翅冲天而起！伴着声声清啸，三只丹顶鹤依次升上半空。小赵仰天拢音，回应着句句呼唤。天上地下的和鸣，如此令人动容！鹤儿排成一列，缓慢而优雅地扇动羽翼，在长天衰草无穷尽的背景里施施然越过淡水湖泊，飞去了盐碱湿地，轻轻巧巧收了长翼，如三团云朵落进了莽莽草丛。直看得我们这帮凡夫俗子如痴如醉。

　　相机里留下了鹤舞九天的画面，多亏了小赵。回头时，小赵竟仍在出神眺望，比我们这些外行还要沉醉呢。回到保护区门口，迎面来一位白大褂招呼：“赵主任，陪朋友呢？”我们愣住，小赵居然略显腼腆地笑了。再一了解，这位能读鸟儿心事的神人，原是南大商学院的高材生，只因对丹顶鹤的热爱，在这片保护区扎下根来，如今成了让人叹服的“鹤事通”，成了护佑数十万候鸟的队伍领头人。

　　告别时，我想起所罗门王的故事，神奇的戒指让他能听懂鸟语兽言。在我看来，许多小赵这样的鹤语者故事更离奇，他们什么都不必借助，只是热忱与爱，而已。

插图/冼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