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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桦:心底的岭上

时间:2016-04-24 12:43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1876次
宜川人民淳朴、宽厚,勤勉的品格深深地影响着我,为我做人做事打下了人生坚实的基础。在宜川的十九年,我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宜川,我的第二故乡,是你养育了我,培养了我,使我顺利地走完了我的职业路程。谢谢宜川人民!

 

 

       一九六九年一月,我们四个十五、六岁的人大附中女生和一个101中学的同届女生在上山下乡的热潮中来到了陕西省延安地区宜川县云岩公社皮头大队贺家岭(当地人称为岭上,发音为“列上”)村插队。岭上村位于云岩公社最北部,和延长、延安县交界,距公社三十五华里。全村十六户人家,七十多口人,四百亩土地,二十来头牛、驴,三圈羊,不足百只,这就是岭上村。

 

       时隔四十多年,记忆中的岭上被无数新的信息覆盖,然而那里的老少乡亲、那里的山峁沟梁、那里的树木庄稼以及头牯牲灵依然那样鲜活地历历在目,永难忘怀。

 

        当我得知宜川县政协征集知青回忆文章和《云岩河的歌》组稿的消息后,因家事繁重,实在没有时间写作。但是蠢蠢欲动的心总不能让我平静。很是庆幸,近期有些许属于自己的时间,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兴奋的心绪,打开电脑,记录下我心中的岭上,以安抚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告慰我的乡亲们:那个当年的“花花眼女子”(注)在远方记挂着你们,直到永远。

 

       由于时间紧迫,只能凭记忆进行粗线条轮廓式的记述,人物、事件不能进行进一步的核实,如有出入敬请乡亲和同学们谅解、指正。

 

  

当年下乡照片

 

 

岭上乡亲

 

 

       岭上村的十六户人家依塬走势散居在上下相连的两个窑科。村里的男人有文化的不多,他们沿袭着中国农民数千年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存轨迹,春播秋收,繁衍生息。婆姨们大都贤淑勤俭,善于持家。学龄娃娃基本都在读书(距村约1华里有一所小学校)。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因为村里没有地富反坏斗争对象,最高成分只是上中农而少了很多火药味。小小村落显得安宁、祥和。

 

 

      村里的长辈张志宽(日常称呼“生牛大”),在队里拦羊,是个言语不多,默默做事的人;思希久(我们称他“思家”),是陕北佳县人,一口浓重的鼻腔音,正直、智慧、爽快,倔强,说话办事从不绕弯子,因腿有疾患,在队里担任饲养员喂驴;高凤祥,头脑灵活人勤快,在队里拦羊,每年的夏、秋季节,人们都能看到他家窑前那点松松软软的硷畔地上躺着黄黄绿绿的大南瓜,窑里窑外干净利落,如是在自然条件好的地域,定是殷实人家;高凤财,大队会计,打得一手好算盘,每到队里分配时,他都帮我计算,噼哩啪啦一打,数出来了,我的笔算显然慢多了。他稳重、言行得体,又不失大气;李尚魁,河北人,当过兵,本分人,见过世面,身体不太好,时任队长;高凤林,老实,典型的贫下中农,我们到岭上时间不长,接手李尚魁当了队长。对知青保护有佳,一次延长庙梁村的几个男知青途经岭上到延安的官庄赶集,听说村里有知青就打听在哪儿,想见个面聊聊,被他一口回绝。事后他和我们说“不让他们来,来了弄什”。因为当时有个别男知青串队胡闹,怕我们吃亏;高凤喜(我们给起的绰号“红眼”,因为他患有眼疾,眼睛总是红的,无理了,对不起),随和,爱说笑,在我看来有点没正形,但人心不坏;张志祥(日常称呼“二老汉”),拦羊,与世无争,一家三口清净渡日;张志平(日常称呼“来成大”),一条白毛巾一年四季不是扎在头上,就是搭在脖子上,拦牛,亲切、平和、不笑不说话,做事认真细致;付金清,大队党支部书记,有思想,沉稳、精干,从公社有名的大村曲洲过来,透着见多识广;张庭水,大队长,头脑机敏,口才不错,有村干部的派头;张志德(绰号“铁疙瘩”),是个乐天派,经常扯着拦羊嗓子唱着兰花花、翻身道情、三十里铺、走西口等小曲,眉户、蒲剧张口就来,还是个干农活的好把式,扬场的左右掀、割麦的交把子等,我们都接受过他的传授。

 

   同龄人生牛(张志宽儿子)聪明能干,后来当了赤脚医生;婆姨薛玉铃(后嫁过来的)温柔腼腆,说话慢声细语;赵牛(李凤娥的儿子),浓眉大眼,朴实憨厚,有一身的力气;刘锁(高凤林儿子)身强力壮,堪称一堵墙,是我们的青年突击队长,热情高,干劲足,冲锋陷阵的经常是他;金莲子是刘锁的婆姨,还有稍小一点的五妞(生牛的妹妹)都是性格开朗,泼辣能干,热心助人的人,和我们来往甚密。特别是五妞,春节知青回家,她总是陪伴着留守知青。青春年少,激情四射,我们同龄人成立了青年突击队,队里把窑背上最好的地块让我们种试验田。由于队里牲畜少,只能是人拉车肩挑担送肥。一天,刘锁驾辕,我和徐红、沈明在后面推。上窑坡是一段最为艰难的路,正当我们奋力爬行的时候,晓荷跑过来帮忙,可能是驾辕的刘锁立刻感到车子轻了,开玩笑地说“嗯,真是多个驴粪蛋也能轻一半”。我们几个为晓荷只是个驴粪蛋而笑弯了腰,手下也就懈了劲。这时只听刘锁大吼一声“推!宁可挣死牛,不可退了坡!”我们立即收住了笑,一、二!一鼓作气将车子推上了窑坡。刘锁的这句话我一直清晰地记到今日。

 

 

       婆姨李凤娥(李尚魁婆姨),是河南省滑县人,善良、真诚、热情、开朗,高声大嗓,我们称呼她为大婶,她一直给我们做饭,直到我们能自己熟练地使用大柴锅才放手。一次轮到我做饭,柴有点湿,怎么也着不起来,眼瞅着快到饭时了,急的我站在窑畔上喊大婶(大婶和我们住的不远,上下院),大婶应声来到我们窑,顺手拿了一把茅草柴放进灶堂,上面又放了些细小的灌木,点燃后又在灌木上架了两根粗木柴,说“人心要实,火心要虚”。我瞅着忽忽上窜的火苗,心里踏实了。从此,大婶的这句话也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随时召唤大婶的情况时有发生,大婶总是召之即来,有求必应。久而久之,我们有什么话、有什么事都愿意找大婶说,找大婶做,视大婶为亲人;王世花(支书婆姨),齐耳短发,常年的蓝布褂,黑布裤,干净利落,担任妇女队长,开通、明事理,一儿一女,建平、凤芝子,聪明伶俐。我们尤其喜爱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子,她总是仰着胖嘟嘟的小脸和我们又说又笑;王玉兰(思家婆姨),热情、直爽、大大咧咧,不善持家;罗秀英(高凤喜婆姨)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爱闹,我们经常和她说笑打闹。在当地“狼”同“罗”音,“狼”就成了我们对罗秀英的尊称;根成妈(张志德婆姨)、来成妈(张志平婆姨)、二老汉婆姨、高凤祥婆姨、生牛妈(张志宽婆姨),张庭水婆姨、高凤财婆姨、刘锁妈(高凤林婆姨),一身传统的陕北婆姨装束,或黑或蓝的粗布裤褂,一抹头发服服帖帖地趴在额前,发梢梳向脑后和其余头发挽一发髻,丝丝不乱。她们没有因为塬上缺水而让自己邋遢,仍能把家人的粗布裤褂洗得干干净净,窑里窑外拾掇得井井有条,用自己的一双巧手纳出了好看的鞋垫,缝制出男人穿的像软靴一样的布袜子,腌制清脆爽口的酸菜,来年开春把没吃完的酸菜晒干,吃时在锅里蒸或是用开水泡一下,其味道完全可以和南方的梅干菜媲美。婆姨们的能干堪称一绝。

 

       我们的到来,使她们原本善良的心地更加软弱,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北京娃哈不嘚嘚的,来这嗒受苦哩”。六九年的春节是我们远离父母亲人的第一个春节,年三十,大婶给我们炸河南老家的油馍坨坨,形状类似扁些的窝头,口感像北京的油饼,我们几个或坐或跪在炕头(也是灶头)或站在大婶身旁看着,其情形如同母亲和儿女。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家家户户陆续给我们送来了细软香甜的米黄,酸甜适口的稠酒,扁食(饺子)、花馍馍还有各种果子吃食。村干部你来他往地嘘寒问暖,乡亲们的热情冲淡了我们对北京家乡的思念,让我们深深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我们插队时穿的都是塑料底鞋,滑,走山路、干活不方便,而且很危险,婆姨们主动帮我们打袼褙,教我们做鞋,宽大的布鞋穿在脚上十分随意,灌进去土像男社员一样,前脚掌往上一翘,鞋子即离开脚心脚跟,和前脚掌成为直线,把鞋后帮往地上一磕,土就全倒出来了。这个动作我一直保留着,只要是穿船型鞋,一旦鞋里进去沙粒或小石子就是这个动作,因为不用弯腰。我称其为“插队动作”。

 

 

 

原始与文明

 

 

     原生态的岭上村既有原始的痕迹,又有文明的气息。不知情者很难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然而这确是事实。    

 

       使用连枷(农具,由一个长柄和一块长约七十公分,宽约三十公分的藤条编成的木排组成,用来拍打谷物脱粒)。知青进村时经过场院,场院地上有一小片没脫净粒的玉米棒子,上面撂放着一个连枷。我一眼瞥去,惊呆了,怎么和我在书中见到的插图场景一样,只是少了一位古装人举着。我问一旁的老乡“现在还用这种农具”?老乡说“就这一点,天冻哩,敲敲对了”。我在东北平原农村生活过9年,到北京后,上学期间也不止一次到农村劳动,只有到了岭上才见到了原始实物——连枷。无从考证连枷的使用年代,只觉得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用火镰取火。村里上了点年纪的吸烟男人,裤腰上都爱别着个烟锅子、装旱烟的袋子和火镰。干活歇歇或是太阳好的时候,地畔、墙根下……,经常看见几个老汉圪蹴在一起,諞着闲传,从腰上拿下烟锅子,伸进袋子装上旱烟,拿出火镰,在火石上蹭蹭地打燃火绒,摁在烟锅子上,咝咝地狠嘬几口,再和身边人的烟锅子对上,一根又一根的烟袋锅子就这样吸着了。吸着,諞着,很是惬意。

 

      拿粪施肥。用羊毛编成的约3公分宽的带子兜住一个长约70公分、宽30公分、深不足30公分用荆条编制成的粪笸箩两端,蹲在粪堆(之前把滤好的粪肥送到地里)前的地面上用手把笸箩搓满粪肥,挂在脖子上,左右手随着脚步,跟着牛犁,往犁出的垄沟里,按作物的间距一把一把扔下去。婆姨们紧跟着往肥上点播种子,踩上一脚踏实,后面的牛犁将土翻起覆盖,最后耱平保墒。种小麦是把麦种均匀地搅拌在粪里,经拿粪一次性点播。

 

 

      撒种。一般糜子、荞麦、豆子等小杂粮都种在坡地。一次队长吆喝“走了走了”的同时还呐喊了一声“捍(拿)上老镢”。社员们跟着队长到了一块沟弯坡地,他打开带来的小布袋说趁墒还棒尖(好),在这嗒撒些糜子。说罢,左手拿布袋,右手在布袋里抓一把糜子,从怀里向外撒出去,形成一个大大的扇面,均匀地落在地上,队长走着撒着,社员们横排在队长身后搂土覆盖,从坡地下沿呈s形上行至种完。古朴的场景很是好看。坡地一般都是这种播种,期间很少管理,直到收获。遇上风调雨顺还能有收成,如是干旱无雨,收回籽种就不错,甚至撂荒。

 

      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除了原始、落后,还让我看到了文明的一面。在村里,我们时常能听到这样的声音:“你跑到哪嗒游玩去了?怎么呐喊你也不答应”;问什么事情不知道说“不解(读懈音)”;说某某“木讷太太哩”,意为干活慢,不利索;某某生病了说“某某难过哩”;“某某憨(傻)的太”;某某“可是惜惶(可怜)”;把干活无精打采、吊儿郎当称为“稀松”;把说一声叫“言传”,如我们到村后供应粮不够吃,队长对我们说“粮吃没了言传,咱(音咋)库里有,先吃着”等等。这些字、词出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们口里,而且运用自如,真让我惊诧不已,难不成这就是黄土地的母语?是黄土地家园文化使然? 

 

 

老犍牛 灰耳朵  还有那可爱的小松鼠

 

      老犍牛是一头成年牛,脾气温和,壮实的身躯,棕红的毛色,脸的正中间从上到下有一道白,大大的眼睛总是专注地盯着它的目标。记得一次耤(jie音,耕)麦地,天刚亮,我耤到地硷根底,犁被树的须根绊住,犁把一下从我手里脱了出去,靠在地硷上。我伸手一抓,碰到的不是犁把,而是凉凉的软体,我一边大叫着蛇,一边后退,老犍牛拖着犁还继续忽忽地往前走,队长赶快问咬着没,我说没有。队长立刻追上老犍牛拽住,我知道犁碰到牛腿的后果,赶快跑到老犍牛身边,抚摸着它潮热的脊背,老犍牛回过头,一双大眼睛默默地看着我,还是那么友善,那么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特别是我们刚开始耱坡地,它稳稳地拉着耱,我们却很难使两腿在斜坡的耱上前后上下自如地用劲,由于站不稳,一会儿被晃下来,老犍牛往前冲一下,再上去,老犍牛又被抻一下,但它不恼不怒,依然稳稳地往前走,使我们很快掌握了耱坡地的技巧。老犍牛在我们学耤、耱地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是我们忠实的劳动伙伴。

       

      灰耳朵是一头驴的名字,脖子脊背灰棕毛色,肚皮灰白色,唯独两只耳朵是纯灰色,个头不高,很乖,每次驮水,思家总是把灰耳朵派给我们。下井沟的路上它很少左顾右盼,这里啃啃,那里舔舔。下到沟底,它好像知道我要洗脸,开始这瞧瞧,那看看的散步。我快速地用桶灌点水,往手上一倒,在脸上抹两把后再把桶灌满,灰耳朵溜达一会儿就站在泉眼池边的石阶下,我把它拉正,而后站在石阶上,把两只木桶往桶架上搭,这时的灰耳朵总是四蹄撑开,稳稳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让我顺利地搭上木桶,固定好桶后,我“嘚”的一声吆喝,它自己就顺着井坡往回走。灰耳朵熟门熟道地走到我们窑前,待我卸下水桶和桶架后,慢步回到驴圈,似乎还想在外面溜达溜达,再打几个滚。时间长了,灰耳朵自然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一员。

 

 

  小松鼠(当地叫毛圪狸)。一天,轮到我看果园,拿了本书,在上下园子转了一圈,没情况,便坐在一棵老梨树下看书。果园非常安静,只有微风吹佛树叶的沙沙声和熟透的果子落地声。忽然听到有很轻的尖爪抓树的声音,抬头一看,一只小松鼠正在我眼前的沙果(当地叫梨筋)树上往下爬呢,在距地面不太高的时候,一下跳了下来,冲向一个红红的落地沙果,两只前爪按住沙果就啃,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很快,半个沙果没了。正在我专注地看着它的时候,又有一个果子落地,吓得小松鼠噌地一下跑了,没跑多远又停了下来,两只圆圆的小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它又向沙果冲了两步,这时书从我的手里掉到地上,吓的小松鼠调头就跑,这次跑远了。我心说,果园里到处都有落果,干嘛非盯上这个,担惊受怕的吃不踏实,你就是吃树上的果子我也没办法,我看的又不是你。

 

      黄土高原上这种小松鼠很多,棕色皮毛、背上纵向有三道黑或三组黑白条纹,只是尾巴不够蓬松,不够长,机灵,顽皮,很是可爱。

 

 

岭上的春天

 

 

      我很喜欢岭上的春天,她给我留下黄土地上最美的记忆。惊蛰到了,万物复苏,厚重的黄土地那泥土的气息在升腾。渐渐地,杏花开了,白色、粉红色,点缀在村前村后,十分亮眼。继而果园里的梨花开了,成片的白色花朵被嫩嫩的绿叶托着,清馨淡雅;苹果花雪白带着红晕,娇嫩妩媚,其他如核桃、葡萄、沙果等果木也都长出了绿叶,一派生机。

 

 

 

      一年之计在于春,乡亲们开始准备春播了,生产队的库房就与我们住的窑隔个饲养室,队长和几个认真负责又有点技术的社员进进出出,拾掇犁铧耧耱,检查籽种肥料;社员大会上安排作物种植地块、头牯的添草加料,人员的活路安排,一切按部就班,准备就绪。春播开始,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送粪的,撒粪的,拿粪的,耤地的、摇耧的、点籽的,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的活路。这个时候的“铁疙瘩”自然是干着耤地或摇耧的技术活,他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小曲,拦羊的嗓音今天在山谷回荡,明天在塬上萦绕。我也想喊两嗓子,只是粪笸箩压在胸前有点喘不过气,只能享受着“铁疙瘩”的好声音。紧张的春播结束了,大家祈盼着风调雨顺,祈盼着新一年的好收成。那种期盼,既有担忧,又有喜悦。

 

 

青春在岭上

 

 

      五个花季女生离开学校、离开父母,在岭上村开始步入社会,直接面对的是生活的艰苦、筋骨的历练。

 

      记得我们从县城到公社的那天,公社干部在宣布知青分队名单的时候,极力说服我们要安排男生,一再强调折柴、驮水女娃干不了。然而我们坚持多一个男的不要,少一个女的不行。公社干部扭不过我们,只得让我们五个女生去了岭上。

 

 

 

      果不其然,进村我们安顿好后,因冬季没什么农活可干,就和队长说要打柴去,队长给我们找了几把小镢,为安全起见,派赵牛、牛麦子带我们去,待我们走的时候,后边又跟着建设、根成、爬绳子几个娃娃。一帮人从塬上下到沟底,走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家家户户窑前那一垛垛黑乎乎的灌木柴。寂静的沟底,只有我们的说话声和山鸡、乌鸦的叫声,静的让人发毛。太阳偏西,我们决定回去,几个人打的柴加起来也就一掐,都是些干蒿草、细荆条。几个娃娃笑着看北京娃的洋相,可不是吗,哪有折柴拿行李绳捆的,穿着塑料底的棉鞋,一走一出溜。我想这次队长并非真心让我们折柴,只是看看情况。之后,队里给我们买了五把小镢,派赵牛、刘锁、生牛壮小伙子轮流带着我们到有灌木的地方,渐渐的我们知道了折柴的路数。只是没多久折柴的时间过去了,我们的柴垛还没影,只能靠乡亲们今天这家送一捆,几天后那家送一捆。凑巧的是夏季一场大雨,一个炸雷把老池边上一棵两搂粗的老槐树劈成两半,队里把老槐树的枝枝杈杈都给了我们当柴烧。直到秋收后,又开始折柴了,我们经过近一年的劳动锻炼,身子骨硬实了很多,很快,我们就能独立折柴了,七十来斤重的柴梱自捆、自背,完全没问题。但有一次有惊无险的折柴让我想起来就后怕。那是我们背着柴过山鸡坪崾崄回村,风很大,都走过崾崄了,又一阵大风吹过来,徐红被背上的柴梱带倒了,顺着山坡滚了下去,霎时不见了人影。我们跑过去往下一看,徐红掉下去被从崖壁斜着长出来的一棵碗口粗的树给挡住了,柴捆已掉到了崖下面的坡地上,好险。董燕湘马上跑回队叫社员,沈明、晓荷、我从崾崄的另一头绕道,踩着羊在崖壁上踩出的宽约二十公分并向下倾斜的羊踪小道、手攀着崖壁,往前蹭着走了五、六米到了坡地,往身后一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万一我们仨谁一失足掉下去,必死无疑,又是一险。我们从坡地走到徐红掉下去的地方,一看上也上不去,夠也够不着,正在我们着急的时候,刘锁和三四个社员跟着董燕湘赶来了,他们用绳索把徐红拽了上去,我们仨也原路返回,总算安全地回村了。惊吓一场后,我们吸取教训,注意了保护自己,每年冬季也都能折上大大的一垛柴,然后才回家过年。

 

 

      相对于折柴,驮水就容易多了,队里特意为我们箍了一对小些的木桶,开始和社员一起下沟,在他们的帮助下搭桶、吆喝牲口,自己再找找窍门,如驴站在水池边的石阶下面,我们站在石阶上面,这样搭桶会省力很多,不久,我们就能独立下沟驮水了。驮水没问题,用水成问题,由于泉眼水量有限,队里驴不多,每户用水都有定量。平时很少洗脸洗衣服。下雨下雪就只能接雨水、化雪水用了。每次到公社,都可以在云岩河痛痛快快地洗一次脸,那个清爽的感觉太舒服了。吃饭开始由李凤娥大婶给做,后来我们学会了就每天轮流做,缺油少菜,经常是吃乡亲们送来的酸菜,或是吃窝窝沾盐水喝米汤(粥),记的一次董燕湘给我们做了咸豆包,吃起来也别有风味。秋冬季还有些萝卜洋芋,其它时候只能是到公社赶集时买些背回岭上。吃肉只能在过年的时候队里杀羊分给各户。为了改善生活,我们效仿延安大生产运动,自己动手,养鸡、养猪,生活很艰苦,但我们基本没挨饿,队长时常到我们窑里看看问问,只要稍有欠缺,就从生产队的储备粮里拿,秋季分配时还上。

 

        我们的到来,给沉静的岭上村增添了许多生气,田间地头、社员大会都有我们教社员唱歌的声音、读报纸的声音;和同龄人在一起的说笑声;串门子和乡亲们的聊天声;和村干部聊村里生产、引水上塬问题;和村支书聊当时的政策理论问题;我们总想多为乡亲们做点事。为了缓解村里缺医少药的现象,董燕湘参加了赤脚医生培训班。回村后,乡亲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她给扎扎针、开点药,问题就解决了。我们还在村里开了个代销点,卖个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饼干等,还帮助乡亲们收鸡蛋,够挑一担了,轮到谁管代销点谁担到公社给卖了,回来给卖鸡蛋的乡亲们分钱。还在代销点窑洞的炕上育红薯苗,省去了村里买苗的花费。我还当上了会计。

 

      岭上村男劳力缺乏,3个大队干部除开会、到各村处理事务,在村里劳动时间有限。3个拦羊、1个拦牛、1个喂驴,又5人不能下地。真正干地里活的男劳力所剩无几。在当地,“男主外,女主内”的风俗习惯根深蒂固,婆姨统称“屋里人”,很多技术活、力气活是不干的,如铡草、掏粪、耤地、耱地、拿粪等。为此,我们毅然加入了男劳力的队伍。

 

       知青进村正好是冬闲时节,我们和男社员一起铡草,他们入草(技术活),我们铡。麦秸杆薄且细,一刀还能铡到底,干草(谷子杆)又粗又硬,恨不能使上全身的力气才能压下铡刀。我们没多一会就没劲了。队长看得出来,就让入草的社员多入麦秸,即便如此,一天下来手上仍磨出了好几个血泡,第二天早上醒来,不仅腰酸背疼,只要手指稍一动,粘连的皮肤被撕破,就钻心地疼,但谁也没退缩。

 

      掏粪,就是把羊圈、牛圈、饲养室里的粪便掏出来。掏羊圈最刺激,羊粪又干又硬,一镢头下去,也就两三公分深,大都是男社员用镐刨,我们用老镢连刨带搂,氨味十分刺鼻,呛得人喘不过气,熏的人挣不开眼,跳蚤又多,眼见一个个小黑点乱蹦乱跳,毫无办法。收工后搂起裤子才发现两腿布满了小红点,奇痒无比。掏牛圈驴圈要比掏羊圈好得多,虽然牛粪稀糊,移动脚步有时要被嘬掉鞋子,但是没有那么大的刺鼻味,也没有那么多的跳蚤。驴粪又比较干爽松散,就更不在话下了。

 

 

      送粪是播种前的准备工作,车拉、驴驮、人担。我们都担粪,两只粪筐,婆姨们只装了一半就让走,我们想担一次是一次,别白跑路,让她们装满。婆姨们急了,说“憨女子,不要挣命哩,做下病就瞎(哈)了”。虽然只是一句普通的关心话,但从她们的眼神可以看出她们是真心爱护我们。满满两筐粪担起来腿有点打软,但硬是担到了地里。一天下来,肩膀红肿生疼,但仍坚持到送完粪。

 

      麦收是一年中最忙最累的活,真是争分夺秒,收割晚了,成熟的麦粒会脱落,收割时间拖延长了,又怕中间下雨,造成未收割的倒伏脱粒,已收割的在麦垛捂着发霉、发芽。因此,每天天一亮就下地,随着开行子的割麦高手撂着把子,你追我赶地抢割;捆麦的人麻利地扭着麦袎打着捆,车拉、驴驮、人背,马不停蹄地往场院运,吃饭都是把饭送到地里。太阳下山收工,每人还要背一捆翻沟越岭到场院,晚上加班打麦子,夜里还要派人看场院。一次我和沈明看场(知青坚决要求的,队里妇女不干看场的活)。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听刘锁喊“狼!狼!多危险,狼就在地硷上圪蹴着”,待我俩从麦秸窑窑里出来,狼已经跑的没了踪影。天气好还要晾晒麦子,晒干后,我们和男社员一样,扛着麻袋(3斗)入库、缴公粮。人困马乏、筋疲力尽在夏收体会最深。

 

       在评工分大会上,社员一致说:北京娃娃好苦(能吃苦,肯干)哩,记10分(男社员的最高分),我们坚持按妇女的最高分8分记,队长对我们很无奈,因为记工分的权力在我手里。我们很高兴,我们的

 

      劳动得到了乡亲们的充分肯定。我们知青小组曾多次被评为县、地级先进知青小组,并在一九七一年底参加延安知识青年赴京汇报团进京汇报。

 

 

      走进心底的岭上,那里有乡亲们淳朴、善良、坚忍、乐观、有我们五个女生同睡一铺炕、同吃一锅饭、同扛老镢同挥镰、相互关心、协作默契的记忆。岭上,终生难忘。

 

 

      衷心祝愿岭上村风调雨顺!丰稔连年!

 

 

      祝愿乡亲们健康!平安!生活越来越好! 

 

 

后    记

 

 

      (一)、我在一九七一年七月被县里招干留下,十月离开贺家岭村,先后在县知青办、团县委、党史办工作,于一九八七年八月离开宜川县。很遗憾,我没能和党史办的同事们一起完成宜川县革命史的编纂工作。宜川人民淳朴、宽厚,勤勉的品格深深地影响着我,为我做人做事打下了人生坚实的基础。在宜川的十九年,我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宜川,我的第二故乡,是你养育了我,培养了我,使我顺利地走完了我的职业路程。谢谢宜川人民!

       衷心祝愿宜川人民早日实现小康!生活幸福美满!

 

      (二)、由于时间紧迫,十九年的宜川情怀不知从何处下笔,还好,参阅了《水南谣 壶口情》、《我的乡亲们》、云岩插友的文章和《难忘谷堆坪》的视频,又把我带回了当年,确定了写插队部分的思路。在这里谢谢大家给我的灵感和启发。感谢徐红、沈明在我写此文过程中给予的帮助。 

 

         二〇一二年十二月

 

 

       注:我们刚到村里时间不长,一次开社员大会,“花花眼(即双眼皮、大眼睛)”的美称即出自此时,队长提出要选个会计,有社员说让知识青年干,随即有人说“我看喂(那)花花眼女子能行。”队长又征求了大家意见,就这样我当上了生产队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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