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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史铁生在陕北插队的日子(上)

时间:2013-01-18 12:47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2553次
铁生曾这样写道:“我们插队的那地儿的那条河叫清平河,那道川叫清平川,我们村子坐落地叫清平湾。站在山顶上看清平河,一条金屋似的带子,蜿蜒东西不见头,清平湾上浮着薄雾,隐约可见。”

      不知怎的,在我的心境中,总觉得自己现在离天际越发远了。喧闹的城,把人关在屋内,气息凝重,少了清新,人已到暮年。每每独坐窗前,遥望、追索回失落在远方的日子,便由然生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恋情。

      那是“史无前列”时代的第一个冬天,学校已不成学校,无法让人留恋。我和李金録那时在一块的同学中,有一个是清华附中的曹博。在一起时常常到铁生家玩。那时在铁生家的还有刘瑞虎、李铁良,我们五人聚在一起,俨然是一个说天谈地,无所不言的一伙儿。铁生总是喜笑颜开的迎接我们,又一起骑上自行车在城里闲逛,以渡那无学上的光阴。

 


 

      一纸“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一下子把我们的所有寄托和热望给予了陕北,而我们也就不假思索的汇入了那场运动——“老三届”们远离父母亲人,奔赴了陕北老区。

      迎接我们的是黄土高塬那一望无际的群山,我们百十人的知青队伍终于爬上山峰,俯看那清平川,那将与我们青春拥抱一起的山川。此时我们才感受住一缕革命豪情。

      铁生曾这样写道:“我们插队的那地儿的那条河叫清平河,那道川叫清平川,我们村子坐落地叫清平湾。站在山顶上看清平河,一条金屋似的带子,蜿蜒东西不见头,清平湾上浮着薄雾,隐约可见。”

      这就是我们最初见到的陕北高塬,她留给我们的印象是平静的,平静的让人感到山川的亲切,我们的知青生活也会这样亲亲的接受,切切的感受,因为她让我们一下子逃离了动乱,落脚在圣地它乡。

      我被分配在公社所在地关庄大队,铁生、曹博他们随同班同学分在了离关庄十里的上川关家庄大队,我们之间的见面就是以串队的方式实现的。


(一) 对话陕北的山川

 

      陕北是一个地域的概念,当我们认真地回眸这片土地时,我有了更新的认知。由于历史尘封的太久,“贫瘠”“荒蛮”成为黄土高塬的代名词,然而人们却忽略了她本应有的辉煌。我们插队的延川县却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传颂着美丽而悠古的神话。不,应该是亘古的畅怀,是一个天然的造化。

      从延川县城出发,走到位于黄河边上的土岗公社,在你眼前就会出现仙境一般的刘家山,一处黄河壮观的大写意的乾坤湾——黄河在这里竟转了320度,形似太极的阴阳鱼,它抱着付义河。在它的侧面高耸的悬崖上有一座古寨,称为伏义寨,而它身边的伏义河村更挺立着一尊神奇的“女娲山”形石像,人称“女娲现世”。在北则山上,一尊神龟回望天际。人文始祖伏義在乾坤湾仰察天象,府察地理,突发灵感,创立了太极八卦。而大禹依河图在此治水。九曲河阵雄浑磅礴地奔腾转展,冲向壶口,呼啸飞扬,奔流向中华大地。此观此景令多少亲临此地的人振憾,狂喜而胸怀激荡。

      铁生曾说:“我们从遥远的地方来,到遥远的地方去,我们是地球的朝拜者和陌生人。”他说:“当女娲在寂寞的天地间创造了人,那时由于一种高贵的期待在要求着传扬啊!女娲或许是一种描画,但那高贵的消息确实在传扬,确实的传扬必存其确定的起点,这起点何妨就叫女娲和伏義呢?正如神的在先于神名,其名用了哪几个字本无需深虑。传说也就是这样,女娲和伏義的传说大致也是如此。”

      这是铁生对自然之妙物的思问,他自视自然为心情的依归,在他的《我之舞》的散文中曾将四个不同命运的人的生活,他为之命名为“十八”“老孟”“路”“世启”。这就是追寻着中华文化渊源的启世,黄河十八湾,人类的梦的心路啊?他说:“我在故我思”,“回首生命的初始之地,回望那天赋事实所给定的人智绝地,神说既是从那儿出发,必只能从那儿听到,并会被发现者看到醉倒。”

      我们在延川就守着这神的出发地,在这里我们共同寻到了那千古迷恋人们心智的广阔天地,投入到母亲河的怀抱,而铁生早已视其为美的逻辑。


上世纪70年代的清平湾          (图/杨司)
 

      正是铁生的这种情怀,他对陕北的山川写出了这样的描述:“清平河整日价哗哗啦啦,水很浅,在村前拐了一个湾,形成一个水潭,河湾的一边是石崖,我住的窑洞就在这石崖边,正面对着清平河。站在崖畔上,能照见全村,更能枕着清平河入睡,听着它流淌的歌儿,又可见那一片天阔的河滩,牛群、羊群常汇在这里,场面壮观而平静,它们吲水,它们舔食着河边石块上泛起的盐……。”

      我去关庄家找铁生,就是与他住在窑洞里的。见了面说不上几句,就会巧妙的用陕北话逗闷子,然后大家大笑一通儿。这种开心是现在根本找不到的,铁生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沉稳,他说乡情乡怨、户性、宗族上的体会时,竟说:“这些是陕北维系一个村庄的根本,关庄家本是一个关姓大庄,因来了许多榆林讨饭的长期住下来,所以大多数人都是处于卑微的地位,也不亚于委身在此,偷度一生,只求儿女平安。这是饥荒、战乱所带给老乡,但他们得承受。”我说:“那都公社化了,就是凭受苦生活,凭公分吃饭,干嘛要低三下四呢,我说不该承受。”铁生说:“这就是人的苦楚,就如这山川,几百年仍无变化,水土流散,冲到哪里,只有在那拐弯处才可以有停下来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从窑前的清平河滩就可以看得出,一个拐峁两个湾,停下了就有生下来的机会,就形成滩,等下一次洪水来,看会不会改变。”我走在崖边去看那清平湾,真是一峁两湾,铁生的解释让我惊喜,回关庄的一路,我过了三次河,见到了多处弯,我想一定要记熟了,看明年它有什么变迁。

      陕北当时是一座座的荒山,很少见到树木,人们祖祖辈辈背朝日头,脸朝黄土的耕作,简直是大面积的广种薄收,开荒种地,维持一年的收成和半饱的日子,遇到大雨,水土流失可使众山千疮百孔,清平湾的水会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一般从上川扑下来,水头竟达五米多高,带着沙石、杂木和庄稼,一泻而下,咆哮的奔流。整个清平河就是黄水奔涌,让人害怕。等水过,所有山上的黄土都形成了无数沟渠,平川里的庄稼倒也了冲了,成了一场灾害,所以陕北的夏季就怕大洪水,对秋的收获会造成绝收。

      铁生有这样的描述:“陕北,天边的黄土连着天,起伏绵延的山群,像只巨大的恐龙伏卧着,用光秃秃的脊背没日没夜的驮着日落,驮着星光。河水吃够了泥土,流得沉重、艰辛。只在半崖上默默地生着几丛葛针、狼牙刺,也都蒙满黄土。天地沉寂,原始一样的荒凉。”

      那年,我因北京家里有急事,竟坐了一回由延安飞往北京的飞机,在机窗前,我俯看陕北高塬,那简直就是一座座古老无人烟的原始地貌,整体上就像是突起的一堆堆的无壳的人脑,巨大,疤痕累累。飞机要经过二十多分钟才能再见到平原,它应离我们的时代很古远才存在,可我们竟就落户在那疤痕中,谁人能寻见呢?

      可是当你生活在它们之中却有另一番景象,因为那里有着生机,生生不息的日月。铁生是这样传达山村的生机:“站在山顶上看清平湾,一条金属似的带子,蜿蜒东西不见头,清平湾上浮着薄雾,隐约可见。“家家窑檐下耀眼的红辣椒,隐约可闻石碾的吱扭声,人的吆驴,骂狗声,狗惭愧的讨饶声和驴的吲吭高歌。蓝天、黄土,地远天高。云彩的影子在山地上起伏赛跑,几座山峁忽地暗了,几座山峁骤然又辉煌灿烂。那时候你觉得,或许在这呆一辈子也凑合吧!”

      铁生在陕北的时间与空间相互交融的瞬间,将山川在太阳和云彩的照耀下的斑驳色调配着山村的色调烘托出来,暗示了沧桑和神秘。这也许是他要的一切,而每一次阳光掠过的暗淡,都成了他的牵挂,好像人生的体悟,尽情的享受这一瞬间的美好。其实,这些瞬间,我们每一个插队的同学都在不时的相遇着,但留住这瞬间的是铁生。这是生命感悟的审美,是与自然的自我融合。

                                              

(二) 对话陕北乡亲

 

      世代居住在陕北山中的老乡,不曾被外界搅动,平静安分的生活着。他们的生活最大的影响,莫过于中央红军把此当成革命根据地的那个年代,所以给他们留下的是革命先辈和老一代革命家的足迹和思想印记,那些革命遗迹仍在他们身边,并仍传颂着,追诉着那些日月;而这次北京知青的到来又一次让他与红军在陕北串连起来,可这次他们所追问的是北京城里居住的中央首长毛主席,竟为我们在北京能天天见到他老人家而羡慕不已。他们仿佛又见到了亲人,那份情谊让我们不知所措。但是曾经的老区人民,并没有因对中国革命的贡献而改变什么,他们依旧贫困的生活着,任劳任怨的当受苦人,忍受着那贫困不堪的生活。

 


 

      铁生以其平叙的方式述说:“说起陕北那时的艰辛,后人有可能认为是造谣。‘糖菜半年粮’已经靠近了梦想,把菜去调换一个汤字才是实情。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呢就怕真的掰开倒会要作废,所以才不实行。怎样算一个家呢?一眼窑(一个纯土掏成的洞),进门一条坑,炕头卧着锅,对面一张条案(可非北京四合院条案),条案上放着两只木箱和几个瓦罐,窑掌里架起一个存粮的囤(囤中可是相当的空着),便是全部家当。怎样养活一个家呢?男人顶着月亮到山里去,晚上再顶着月亮回来,在青天黄土之间用全部生命去换那每年人均不足二百斤的口粮。婆姨们的苦一点不比男人们的轻,白天喂猪、养鸡、做饭(说喂猪其实不准确,老百姓称是熬猪,就是泔水慢慢的等猪长大,那泔水就是比清水混点罢了),夜晚男人们歇在火炕上抽烟(这可是在恢复那一天的苦痛,盘算明天的煎熬),她们要纺线、织布、做衣裳,农活紧了他们也要上山受苦(特别在学大寨,比干劲的年月,妇女出工已成为县社追求的数字目标——劳力上工数量),一家人的用度还是他们半夜里醒来的默默地盘算。而陕北人养得狗,都难以找到一头能与狼搏斗的狗了(狗只有人粪可以偷吃了)……。”

      在关家庄,我常听见铁生讲起窑主疤子、明娃妈、怀月、碧莲、四元、栓儿等,他所关切的人物。和这些人的生存状况,是他对陕北最贴近的人,他常感慨他们的生存能力和受苦的耐力及抗争艰苦的本领,就像他能点出的秋牛沟、日天峁、苦行山梁、的山沟一样,都有着可歌可泣的故事在告诉你生活的苦难。这里不光是同情,同时也进入了我们知青的生活,我们也开始一样的态度对待那日子,那上山的劳作,应该说就是熬着,熬盼着辛勤劳作的一年收成和老天爷的恩赐,其它都是妄想。

      说劳作,铁生如实的记录了:“天不亮,耕作的人们就扛着木犁,赶着牛出山了。太阳出来,已经耕玩了几垧地。火红的太阳把牛和人的影子长久的印在山坡上,扶犁的后面跟着拿粪的,拿粪的后头跟着点籽的,点籽的后头是打土坷垃的,一行人慢慢地,有节奏的向前移动,随着那么悠长的吆牛声,引起一片回声。那情景几乎使我忘记自己是生活在哪个世纪,默默地想着人类遥远而漫长的历史。人类好像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就是这些默默的陕北乡亲,孤独地坚守着这片黄土地,接纳着天地间的一生一世,贫瘠的生活着,保持着,生生息息,把陕北撑起红色的大地,变成革命的摇篮,供给了中国解放前夜的中央红军。而今接纳了北京知青成为又一次为共和国承担忧虑。把那贫瘠的土地再分出一份,把那缺失的口粮再让出一份,供养这城市无奈的负担。他们的生活虽然卑微,却也自视知足,从不退缩,从不放弃,以自己简单质朴的生活画卷,保持着生命,坚守着黄土地,撑起陕北的一片天,朝着梦想一步一步的行进,让人感动和认识了永恒的理性所在。他们在传达给我们的苦难中,也传达了思想和人性,让我们北京知青必须用良心才能担当这一份感动,这感动就是一道生活,永远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让生命的感动相互传递,相互温暖着,活的实在,活的安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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