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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罪”的北京知青

时间:2012-11-24 11:34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2400次
因为一篇未遵循“三突出”创作原则的小说,作者被定为反革命,在逃跑过程中,是正直、惜才的部队领导顶住压力,接纳、保护了他……

 


 

  因为一篇未遵循“三突出”创作原则的小说,作者被定为反革命,在逃跑过程中,是正直、惜才的部队领导顶住压力,接纳、保护了他……

  那天,几个朋友聚在昆仑饭店座谈侦探小说,地点是海岩提供的,因为他不但是“便衣警察”,还是这个饭店的老总。座谈中,主持人发了一张问卷考各位智商,最后一题:“用一句话说出什么是侦探小说?”我想了想,写下一句特土的话:

  “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这就是侦探小说。”

  我朴素地认为,不论是施贤臣施大爷得梦访案,还是福尔摩斯趴在地上人肉搜索;不论是开创了“乡间别墅派”的阿加莎指使笔下的波洛在东方快车上摇滚光头,还是松本清张以精准的点线破译出天才音乐家杀人背后的悲情世界,其所叙述的故事及故事中有血有肉的人物,表现的都是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

  侦探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罪犯亦然。同样,读者跟随扑朔迷离的情节,也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从而得到阅读快感,拍案叫绝。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就是侦探小说。

  这就侦探小说的魅力。

  当你被一部精彩的侦探小说吸引,你也许会随着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不知不觉跌宕其中,使自己成为里面的一个角色,为寻找出路左冲右突,掩卷良久而不能自拔。

  其实,现实生活又何尝不如此?几乎每个人都曾经或正在面临无路可走的境地,都曾经或正在演绎自己的真实版“侦探小说”。要么,你是侦探;要么,你是罪犯;要么,你是案件目击者;要么,你是坐在法院旁听席的旁听者。总之,你无法躲避,你无法选择,你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或惊心动魄,或化险为夷。当经历这一切后,你也许就爱上了侦探小说,甚至动笔写侦探小说。从阅读或写作中,寻找感应,弥补缺憾,重温过往,拷问良知。

  我在自己的真实版“侦探小说”中就扮演过“罪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结局是:我写起了侦探小说。小说里也藏着我。

 

  1971年,我在云南勐腊建设兵团一师六团九营当知青,写了一篇小说《后代》,发表在昆明军区出版的部队文艺丛书《磨刀歌》里,责任编辑是作家张昆华。小说“不幸”被云南人民出版社相中,约我前往昆明修改。在那个年代,请工农兵作者进城修改作品是很时髦的行为艺术。我在昆期间,云南蒙自驻军42师宣传干事杨芳优找到我,说师首长看了我的小说很喜欢,问我想不想当兵?我说做梦都想。杨干事说征兵季节他会来勐腊接我入伍。真是天上掉馅儿饼还肉多葱少!我心花怒放,很快完成了改稿。这时,我接到兵团一师宣传科的通知,让我前去报到。在临回兵团前,省文艺界请我参加创作座谈会。会上,诸位大仙装神弄鬼大谈“三突出”创作原则。我在发言中却说,《后代》中的主角始终没出场,同样达到发表水平。语出,会场静如死水。我说完拍拍屁股打道回府。北京人就这样儿!

  从昆明回勐腊必经景洪,兵团一师师部在此。我前来宣传科报到,邱科长说,你不要回勐腊了,就留在师宣传队搞创作,调动手续我们很快办,办好后派车送你回去取行李。哎哟喂,好事连连,天上又掉下一张馅儿饼,我赶紧张大嘴接着。没等吃到嘴,一天傍晚,邱科长找到我,阴着脸问,你在省里改的小说怎么样?我说改好啦很快就会出版。他眼里好像藏了个小人儿,是吗?你再问问?我就跑到邮局给出版社挂长途,对方给我个喜帖子,啊,啊,已经下厂印了。我兴冲冲返回禀告。不料,邱科长摇摇头,假话!他四下看看无人,压低声音说,这件事我本来不该跟你讲,你的小说根本没下厂。出版社不但撤了稿,还给我们来了函,说你在会上攻击江青的“三突出”,是现行反革命行为。来函已经转团里去了,听说营里都准备好了批斗会。师里不能留你了,明天就要派人送你回去。你……你不能回去,下面的批斗会弄不好能把人打死!

  啊?!邱科长的话如当头一棒。我蒙了。我想不到。我浑身发抖。所有美梦瞬间粉碎,黑云压城城欲摧。

  不能回去,师里又不能留,我往哪儿走?

  我无路可走!

 

  天暗下来,已看不清邱科长的脸,只见他眼里闪着光,你不是说部队想要你吗?我点点头。那你快去问问,能不能现在就去?真是救命稻草!我又跑回邮局挂长途。女营业员死羊眼盯着我。难道她知道我是“反革命”?我的心怦怦乱跳。听到电话里传来杨干事的声音,我急中生智,叫着表哥表哥!把杨干事叫傻了。斜眼看看女营业员不再钟情,我这才说,杨干事,我现在就想去部队!杨干事更傻了,啊?不是说好征兵时……你出什么事了吗?我捂住嘴说,你救救我!杨干事好像一下子全明白了,你电话多少号?你别走开,等我回话。我告诉了电话号,离开柜台,躲进阴暗角落,像马一样竖直耳朵。天黑透了,外面刮着风。邮局里早已没了顾客,只有我一个人,像鬼!我等电话,我等回音,我等生死。我在希望与失望的轮回中煎熬。不知过了几年,女营业员说你走吧,我们要下班了。就在这时,电话铃突然炸响,把我俩都吓掉了魂。杨干事在电话里急迫地说,你来吧,马上来!跟谁也别说!我问,到哪儿?他说,思茅。我说,好!

  事后,我才知道杨干事接到我的电话,就去找了政治部主任王定一,紧跟着他俩又敲响师政委办公室的门。张跃水政委当即表示,不管有什么事,让他先来部队再说!于是,杨干事紧急通知我赶到思茅,那儿离景洪最近,是42师125团驻地。

  逃跑!马上!

  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

  紧要关头,不能犹豫,也不容犹豫!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

  杨干事让跟谁也别说,可我不能不跟邱科长说。他不会害我。但是,为防万一,我还是昧着良心隐瞒了关键词,邱科长,部队让我马上到蒙自去。话一出口,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反革命,不敢再正眼看对方。邱科长沉闷一会儿,突然问,你有通行证吗?我立刻愣了。那时边境管理很严,沿途军警设卡盘查,外出必须有通行证。我所持的通行证往返一次有效,回勐腊可以,去思茅不行。邱科长说,通行证师里开不了,你只能回团里开。但你一回团里就别想走了。我给你一个电话,你到勐腊去找这个人,求他帮助。记住,一切要秘密进行!今天晚上你也不能回宣传队了,夜长梦多。我给你点儿钱,到街上找个鸡毛店住下,明天一早坐头班车回勐腊。通行证一旦到手,调头就上思茅,千万不能耽误。明天师里发现你不在了,肯定会派人找!

  我记不清当时是怎么感谢邱科长的,也记不清当时是如何离开他的。但是,我却永远记得他!当我写到这里时,他就出现在我面前:脸黑黑的,眼睛小小的。相比身高,他的头和脸都显得有点儿大。因为,他真的太矮了,像传说中的武大郎。他是现役军人,听说是被冤枉了才下放到建设兵团。他让我秘密联系的人,是跟他同时被下放到六团的现役军人杨士相。杨在团部任军务参谋,职责就是签发通行证。

  那一夜,无处落脚的我,连鸡毛店也不敢住,在长途车站的墙脚下缩成一小团儿。月冷,风寒,虫鸣。每句人声都让我心惊,每个黑影都让我肉跳。何为罪犯?此为也。第二天一早,我上了头班车。为了不让人发现,我不但在脸上抹了泥,还假装睡觉用衣服蒙住头。躲在衣服里,大睁着眼,大支着耳。我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修炼成反侦察老手?到了勐腊,用站旁公用电话成功地把杨参谋约到一家小米线馆见面。眼看他走进去,我却没跟进,躲在远处观察他是否带人来或是否有人跟踪他。直到看见他又郁闷地走出米线馆,我才假装路过撞了他一下,同时小声说,杨参谋请跟我走!我的声音像蚊子。杨参谋愣了愣,骂了句你眼瞎啊!而后不远不近地尾随我,转了好几个弯儿,我们才接上头。不等我开口,他塞给我一个信封,扭头就走,瞬间消失在菜市。我打开信封一看,里面装的正是通行证!我的眼泪刷地冲出来。邱科长,杨参谋,我一辈子也不忘了你们!

  那个时候,因为落后,通行证只填名字不贴照片。这张勐腊至思茅的通行证上填的是假名。一路惊险一路心跳,我终于走进125团,投奔了亲人解放军,抱住前来接应的杨干事大哭一场!

  后来听说,我的突然蒸发,让兵团总部及我所在的师、团、营惊慌失措,派员四处查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125团对面就是兵团总部,张政委担心出事,派军车连夜把我送到蒙自师部。没到征兵季节,没有也不可能有入伍手续,杨干事从师宣传队借了一套演出用的军装给我,就这样,我当上了“黑兵”。再后来,消息走漏,兵团把部队告到昆明军区。张政委顶着压力,到底没把我退回去,直至“四人帮”垮台,兵团解散,我才正二八经入了伍。可惜了我从北京带到勐腊的一箱子书,因为我的逃跑而下落不明。听说被当成“封资修”送厨房引了火。

  我在真实版的“侦探小说”中成功扮演了“罪犯”,由此喜欢并写起了侦探小说。我想,当年为了抓我,有不少人也扮演了“侦探”。但是,他们没有成功。他们把任务留给了我。

  怎样使自己笔下的侦探获得成功?真实、可信而又富有人性,这是摆在我面前要攻克而至今也没有攻克的难题。好在,我找到了方向:向生活学习。在深入警营中,在钻研卷宗中,在重返惊心动魄中,转换角色,让自己成为一名好侦探,在错综复杂中发现蛛丝马迹,在没有路的地方找到路。

 


 
 

作者简介


      李迪,北京人,1968年毕业于北京师大附中。后赴云南当知青。历任云南某师文化科创作员,人民文学出版社现代部编辑,《商品与质量》周刊总编辑。1970年开始发表作品。198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小说《遥远的槟榔寨》、《野蜂出没的山谷》,中篇小说《这里是恐怖的森林》、《黑林鼓声》、《你死我活》、《代号叫蜘蛛》、《枪从背后打来》、《豹子哈奇》、《傍晚敲门的女人》、《悲怆的最后一个乐章》等,长篇传记《澳门谢硕文》。《野蜂出没的山谷》获全国第二届少年文艺创作三等奖,中篇小说《这里是恐怖的森林》获首届儿童文学园丁优秀作品奖、《豹子哈奇》获全国优秀少儿读物二等奖,《傍晚敲门的女人》获首届金盾文学奖,《悲怆的最后一个乐章》获蓝盾文学特别奖。作品曾译成俄、法、韩文在国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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