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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子弟回忆在湖南“五七干校”的日子(四)

时间:2012-11-08 03:59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2599次
在那个史无前例的时代,大江南北出现过一种农场叫做“五七干校”,因毛主席对此作出具体批示的日期是五月七日而得名。干校学员的正式名称就叫“五七战士”。那次下放有个响亮的口号“走与工农相结合的五七道路”。

 


 

四、贫下中农


  中外古今的文人雅士、高官巨贾,多欢喜标榜自己志在田园之趣、向往山林之隐。其实,那是他们锦衣玉食、华厦雕车的日子过久了产生的错觉。世外桃源的生活我曾领略一二,深知个中滋味。我们干校所在的茶陵县虎踞山,地处湖南和江西两省交界,罗霄山的余脉青翠高耸,直伸到这里。山脚盘绕着碧绿如带的洣江,江水清澈见底,江岸绿草茵茵。干校就在江边,蓝天、红土、茶园,如诗如画;丘陵下面白雾缭绕的村落,如梦如烟。

 


 

      可惜,幽美不等于富庶,温饱是人类的第一需要。我想,如果陶渊明过的是三餐不继的日子,一定会把东篱下的菊花连根拔起,改种土豆和红薯的。


  白米饭红辣椒


  这里的农作物除水稻以外,还有苎麻、姜、花生等经济作物。就是说,口粮之外能换钱的东西也不少。也许是政府低价统购的关系,翻身做了十几年国家主人的贫下中农还是很穷。他们住在半砖半土坯的屋子里,墙上开几个方洞、竖三、四根木棍就是窗户,既不遮耳目、又不挡蚊蝇。室内一床、一桌、几只板凳而已。家家烧柴举火、燃油为烛,熏得四壁漆黑,白日也不能读书。人不分男女老少,一律身着黑色土布衣裤,四季皆然。农民们从小劳作,风里来雨里去,人人皮肤黑粗、身材矮小。所以,北京来客在他们眼里,个个都好看。


  他们日出而作、日入方息,除了稚童看不到闲人,仍然清贫得连婚礼都热闹不起来。平时走在路上的几乎只有两种人:荷重的挑夫,迎亲的小队。挑担的或男或女,几个人一排,每人一根短短的竹扁担,两头坠着百十斤重的稻谷等物,按着同一个节奏,迈着扭秧歌似的步子,无言急行,一走几十里,整齐划一像一队大雁,当然没有那么飘逸。迎亲的方式也很别致:每队不超过十个人,每人擎着一把伞。新娘就在这中间,因为不着凤冠霞帔,故尔生人莫辨。无论多远都是徒步而来,路上遇人,她会害羞地以伞遮身。人们只能对新娘的容貌产生遐想,绝不至于对她的嫁妆做出不切实际的估计。


 


  当地农民嗜食辣椒。我看见他们手里的饭碗,白米饭上只铺着一层红辣椒,一边吃、一边吸着凉气,头上渗出汗珠。关于吃辣椒,营养学家说它富含维生素;老百姓说它可以驱散风寒;毛泽东又说是革命性的标帜。其实,哪一种蔬菜里的维生素都不少,辣子吃多了,会刺伤胃粘膜、引起痔疮……至于散风寒,有的是灵丹妙药,辣椒的位置大概在“解名尽处”;而毛老爷子餐桌上的辣椒,是同大碗红烧肉一起端上来的。


  我想,这穷乡僻壤里的农民,世世代代过着同样的日子,单调、乏味使人麻木,除去辣子,大概少有其他的东西,能给他们以感官刺激了。


  赶集


  那里财富最集中的地方,恐怕得数干校附近农村的供销社了。它们没有橱窗,看上去像是一所民宅。临街墙上几个笨拙的墨笔字告诉人们:这里贩卖民生必需品。店里是泥土地。未曾装饰过的木制柜台的边沿,被往来的农民兄弟磨擦得乌黑发亮。室内散发着煤油、烧酒和醋混合的味道。气味之怪,足以使清醒的人眩晕、使迷糊的人振奋。里面的商品虽不应有尽有,倒也种类繁多,农具、五金、服装、炊具等等,每类都有几样,只是货色单一,无可选择。就像那个年代中国人民的生活方式和思想内容一样,全由政府规定和设计好了,个性一说与反叛同义。


  干校校部所在的虎踞山,离最近的长途汽车站有十几里,从那儿到茶陵县城大约六十多华里,四排房就更远了,对江前村的村民来说,去一趟县城简直是生活的划时代。就连我们这些小五七战士到洣江茶场参观时,都被当做中央首长,也就难怪村子里的老乡围观我们了。在他们眼里,干校的人不但长相好、穿得高级,而且人人是阔佬。尽管真正的高干为数不多,一般干部并不富裕,我们还是很有购买力,因为虎踞镇集市上东西比起北京来,真是太便宜了。我记得,周围农民自产自销的西瓜一分钱一斤;鸡蛋三四分钱一枚;鸡鸭鱼都是活的,一两块钱就能开一次荤。所以,一待干校的管理稍稍松弛,那些住在村子里可以自己开伙做饭的人,便瞪着饥饿的眼睛来赶集了。


  商品经济的规律在任何地方、任何时代都起作用。只消三五次开市,全部果菜肉蛋的价格就成倍上涨了。农民买不起,一骂干校的人太有钱、二骂摊贩不顾乡谊;干部们也愿意集上的东西永远价廉物美。大家吵着讨价还价,集市上乱成了一锅粥。


  杀生


  村居的日子也有趣事,比方看老乡杀猪。操作的时候,屠夫先将一把牛耳尖刀叼在嘴上,再同他的助手,慢慢地把未经捆绑的待宰之猪,引向一个二尺来高、顶部下凹的木架子。到了那儿,两人一前一后、猛地抄起猪腿、把它掀翻在架子上。那可怜的猪来不及挣扎,已经仰面躺在三边无着的凹陷里。说时迟、那时快,屠夫早已利刃在手,对准猪的喉咙只一刀,顿时血涌如注。架子上的猪四脚乱蹬、却动弹不得,徒然发出凄厉的嘶叫、声闻数里。一会儿,猪安静下来了,屠夫过去用手握住翘起的猪嘴、转动猪头,把血挤净。然后在一只猪脚上,用刀割开一个小口,将一根一米左右长、手指粗细的铁棒,从伤口插进去,慢慢地伸到猪的肩颈,并以那个伤口为轴,使铁棒在猪皮与猪肉之间做扇骨式穿插,造成无数通道。这时,屠夫放下铁棒,两手撑开猪腿上小伤口,把自己的嘴贴上去,用力吹起气来。他们个个体魄强健、气力惊人,不几口那百多斤的猪就皮肉分离、胀得像汽球了。随即,在观众的喝彩声中,屠夫就着木架、持刀把猪皮从肚子上豁开,再一刀一刀将猪皮完整的剥下来。我计算过一次,剥一张猪皮只需要十一分钟。加上先前的动作,至此不过半小时。以后我在别处,再也没有见过身手这么矫健的屠夫。
 

  虎踞镇就有一个屠宰场。没想到,杀人也在这一带。那年头,据说阶级斗争是尖锐复杂、你死我活的。农村小农经济的残余和干校里的反革命分子,都是镇压对象。虽然不是抓到就杀,为让他们服服贴贴,惩一儆百却是必须的。在干校抓“五一六”运动开始后不久的一天,全体干校人员无论大小,都列队来到虎踞镇,会同当地农村社员开了一个批判大会。会上的主角是两个散发反动传单的青年农民。记得他们的年龄一个二十一岁、一个二十二岁,除去思想反动之外,并没有其他罪行。那个会也许该叫做公审大会,是拿政治犯当作刑事犯来处理的。台上若干人等慷慨激昂地声讨了一番之后,当地公安局的人宣布,判处这两个年轻人死刑、立即执行!果然是立即执行:他们被拖出会场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枪声,刑场就在旁边的山坡上。枪声一落,领导就令排队前去观看,名曰“受教育”。只见一个满脸是血、陈尸地下;另一个,子弹打掉了他的下颌,头上没有血,惨白的脸上缺了一大块。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确实感到了恐惧。当时谁都知道,要不是干校在大抓“五一六”,那两个青年罪不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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