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清明节是思念的季节，难免有些淡淡的忧伤，却又寄托了一年新春的希望。我们走进墓园，追思故人，更是对人生的思考。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我们追念先贤，民风自能醇厚。人说文如其人，墓碑又何尝不是？墓园中造型各异的墓碑，体现着故人对生的思考。而墓碑上的墓志更是对人生的总结，给后辈以人生的启迪。在这个清明节，我们不妨将忧伤放飞，扫墓踏青时作为过客，用欣赏的目光看看造型不同寻常的墓碑。
 北京墓园众多，其中最著名的有两大公墓，一个是位于香山脚下的万安公墓，一个是坐落于八宝山下的革命公墓。 万安公墓背靠万安山，面临南旱河，因山而得名。这座公墓始建于1930年，是北京建设最早的公墓之一。我之前没有去过万安公墓，应编辑约稿我上网查找地图和资料，知道万安公墓是北京埋葬历史文化名人最多的公墓。 去万安公墓首先要找到香泉环岛，从环岛再往南大约2公里就到了，不过从香泉环岛到万安公墓是没有公交车的，这段交通全要靠走了。为了查找到更全的资料，我先到万安公墓的网站上去查找。网站给我个意外收获，万安公墓为了方便清明节扫墓的人，特意在香泉环岛开辟了到万安公墓的摆渡车，接送扫墓的人们。知道了这个消息，我决定先到香泉环岛，然后再乘坐摆渡车前往万安公墓。 去香泉环岛非常方便，有很多路公交车到达。我乘坐公交车来到香泉环岛，下了车就开始寻找到万安公墓的摆渡车，因为这是临时的车，我打听了好多附近的居民，都不知道在哪里乘坐，这下我可犯了难。于是我给万安公墓打电话询问，万安公墓的工作人员很热情地告诉我，从香泉环岛向南，找到加油站，摆渡车就在加油站的对面。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我顺利地找到了加油站，果然看到万安公墓的摆渡车停在那里。坐上摆渡车，车子在向南去的小路上飞驰，过了好一段路程，才到达万安公墓。下车回望来时的长路，如果走来的话，少说也要二十几分钟，万安公墓这样贴心的服务真叫人感动。 整座万安公墓是以中国古典风格为主，在墓园中随处可见古典的雕龙、雕花中国传统的墓碑样式，也有西式的墓碑，方尖形墓碑等各种造型的墓碑。万安公墓是埋葬历史文化名人最多的墓地之一，其中有李大钊、戴望舒、朱自清、何思源、曹禺、冯友兰、陈白尘、施今墨、容国团、段祺瑞、罗章龙、高岗、孙敬修、郭林、王治昌、萧军、翁文灏、沈醉、郭超人、王力（语言学家）等人。 万安公墓全图形似一只昂头之龟，代表了万世平安。墓地非常大，被分成了金木水火土五大区域，每个区域中又分为不同的组，每组中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墓地，如果想在其中寻找某人的墓地，如同大海捞针。为了方便人们瞻仰，万安公墓特别印制了《万安公墓参观指南》，将安葬在公墓中的名人墓地在地图上标明，这张地图指引着我寻找到一个又一个名人。
名人墓地寻追忆，最是人生感悟时
戴望舒是我在中学时代就非常喜爱的诗人，在《万安公墓参观指南》中，戴望舒的名字映入我的眼帘。我在一行行的墓地中穿行，希望能够逢着这位“雨巷”诗人。这位“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的诗人墓地会是什么样子呢？终于在“土”区中，我找到了戴望舒的墓碑，清丽而儒雅。墓碑简简单单如同一笺信纸，上面清清爽爽只有茅盾题写的“诗人戴望舒之墓”七个字。戴望舒1950年去世后，安葬在万安公墓。 站在戴望舒的墓前，我想起了戴望舒曾经写过：“如果我死在这里，朋友啊，不要悲伤， 我会永远地生存在你们的心上。”这是戴望舒在他的《狱中题壁》中的诗句，1942年春，戴望舒由于频繁的抗日活动，被日军逮捕并被投入监狱，后被营救出狱。1949年，戴望舒毅然带着孩子来到北京，1950年，在北京去世。在瞻仰戴望舒的墓地时，陆陆续续不断有戴望舒的“粉丝”来到墓前，大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墓碑，深深地鞠一躬，然后离开。戴望舒用他的诗歌永远地生存在人们的心中。 在“土”区，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郭超人的墓碑。郭超人是活跃在新闻战线的“勇士”，他以“一颗炽热跳动着的赤子之心”记录了时代前进的脚步，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发人深省的新闻作品，不仅当时在国内外产生了重大影响，更为时代留下了珍贵的历史实录。郭超人的墓碑也与众不同，墓碑是用整块大理石雕刻而成，在碑身上部雕刻着郭超人和夫人的头像，在碑身下部雕刻出他们紧紧相握的双手。 2004年清明，郭超人与夫人合葬在万安公墓，雕塑家蔡志松先生雕刻的墓碑再现了郭超人夫妇携手勇攀珠峰的情景，如此造型别致的墓碑，没有悲伤，有的是夫妻相濡以沫的深情。 同在“土”区，还有一位我想寻找的名人，那就是朱自清。从戴望舒的墓往东，穿过十几组墓群，就是朱自清的墓地。朱自清的墓碑如戴望舒的墓碑一样清丽，上面简单地写着“朱自清先生 陈竹隐夫人之墓”，墓碑给人的感觉如同一片墨竹，竹是气节高尚的象征，而朱自清正是这样的人，1948年6月18日，朱自清在拒绝美国缓助面粉的宣言上签名，他拒食美国面粉，张扬了中国人的气节。8月12日，朱自清因胃溃疡穿孔，手术后引起并发症逝世，享年50年。望着朱自清的墓碑，我想起了朱自清与陈竹隐第一次的相见，陈竹隐在后来所写的文章《朱自清：情如潭水》中回忆到：“那天佩弦穿一件米黄色绸大褂，他身材不高，白白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文雅正气，但脚上却穿着一双老式的双梁鞋，显得有些土气。回到宿舍，我的同学廖书筠笑着说：‘哎呀，穿一双双梁鞋，土气得很，要是我才不要呢！’”朋友的议论让陈竹隐自然有所顾虑，但她有自己的主意，她爱着朱自清的才华，两人最终走到了一起。1990年6月19日，陈竹隐在北京病逝后，她与朱自清合葬在万安公墓。现在相亲相爱的两人躺在同一个墓穴中，续写他们的爱情。
别致墓碑别样情，墓志明心告后人
告别朱自清的墓，我来到了“金”区，启功先生别致的墓碑出现在眼前，整座碑身是一块硕大的用黑色大理石雕刻的砚台，砚台正中“启功”两个大字分外醒目，独具匠心。据说启功先生墓碑的砚台造型是仿照先生生前书桌上使用的砚台而做。启功先生墓碑以一方砚台暗喻先生生前在书法界取得的荣誉，一种无言的赞美自然流露。 在启功先生墓碑的后面，就是董竹君的墓地，董竹君的墓碑简简单单一块大理石，上面大大地书写着“董竹君”的名字，还有一帧董竹君的照片。正在我给董竹君的墓碑照相之际，有一位扫墓人问我：“你知道董竹君吗？”我点了点头，他接着说：“这个女人可不简单，令人敬佩。我每年给父母扫墓时，都会来看看她。”说着他把一束小花放到了董竹君的墓前。是呀！董竹君的确是一位不简单的女人，她出身贫寒，被卖入青楼，结识革命党人跳出火坑，成了督军夫人。后来不堪忍受封建家庭和夫权统治，依然与丈夫离婚开创新的人生。历尽艰难险阻，成为上海锦江饭店女老板。 根据董竹君的传奇人生写成了长篇回忆录《我的一个世纪》，后来被搬上了荧屏拍成了电视连续剧。望着眼前墓碑上董竹君的照片，只见照片上的董竹君平静地笑着，不禁回想起董竹君曾经说过的一段话：“我对事物的感觉是，一个人呀，人生几十年，酸甜苦辣，什么样的事情，大大小小都会遇到的，看你怎么去对付它。随心所欲做不到，随遇而安不会做不到的。”我转到了董竹君的墓碑后，只见碑阴雕刻着董竹君的名言：我从不因被曲解而改变初衷，不因冷落而怀疑信念，亦不因年迈而放慢脚步。董竹君的这段话，激励了她的人生，那么对于后人何尝不是一种激励？ 见《万安公墓参观指南》中标注着段祺瑞的墓地也在“金”区。段祺瑞是民国时期叱咤风云的人物。在“金”区中，我转了好一阵子，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段祺瑞的墓碑，它显得很简朴，这位曾经影响过中国历史的复杂人物，墓碑也和普通人的差不多。墓碑上只有章士钊先生题写的“合肥段公芝泉之墓”几个字。我转到段祺瑞墓碑的背后，看到题写着段祺瑞的遗训《八勿》：“勿因我见而轻起政争，勿尚空谈而不顾实践，勿兴不急之物而浪用民财，勿信过激言行而自摇邦本。讲外交者，勿忘巩固国防；司教育者，勿忘保存国粹；治家者，勿弃过有之礼教；求学者，勿鹜时尚之纷华。本此八勿，以应万有，所谓自力更生者在此；转弱为强者亦在此矣。”这是段祺瑞的人生感悟，刻在墓碑之上，读来也给后人以启发。
八宝山下埋忠骨，笑对人间万千事
离开万安公墓，我转向石景山区的八宝山革命公墓，在北京的墓地中，八宝山的革命公墓是我国声名最著，规格建制最高的园林式公墓，这里埋葬着众多的国家领导人和革命先烈。 八宝山曾是明清两代太监养老送终的世外桃源，因盛产红土、耐火土、青灰等八种矿产而得名。1946年，国民党政府将这里改建为忠烈祠。新中国成立后，成为了中国革命的公墓。1950年，公墓初步建成，定名为北京市革命公墓。这座公墓一直用于安葬我国已故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民主党派领导人、爱国民主人士、著名科学家、文学家、高级工程技术人员、国际友人、革命烈士等等。1970年，经周恩来批准，北京市革命公墓改名为北京市八宝山革命公墓。八宝山革命公墓分为墓区与骨灰堂，墓区有三个，分别是一墓区、二墓区和三墓区，一墓区最高，位于八宝山的山顶，二墓区和三墓区在山脚下。 我乘坐地铁在八宝山站下车后，沿着马路一路东行，不远就看到了八宝山革命公墓的大门。走进大门，右手边是三墓区，左手边是二墓区。我走入了墓区，一进墓区首先看到的就是欧阳山尊的墓地，先生的墓碑很特别，墓碑上印着欧阳山尊的大幅画像，非常醒目。在欧阳山尊的墓碑旁边就是欧阳予倩的墓地，父子二人相伴而眠。 再往墓区里走，我看到了李东的墓碑，这是非常特别的墓碑，在墓碑上雕刻着苍劲的松树，使人不由得想起“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欲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的诗句。李东的一生也如松树般志存高洁。他少年时 “不要家不要命一心干革命”，青年从军，壮年在商场叱诧风云。他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丰富多彩。 从李东墓继续走向墓区深处，不远就是舒同的墓，舒同的墓碑更是与众不同，舒同是中国共产党的元老，著名的书法大师、“舒体”创立者，他的墓碑上是他用“舒体”撰写的书法作品，看着他的墓碑，仿佛见到舒同一般。 在八宝山的墓区里，不时会看到在墓碑上雕刻着夫妻的合像，他们手挽手、肩并肩结成革命伴侣，厮守终身。看着这些革命夫妻，不禁感慨：与你合葬在一起的必将是自己的爱人，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亲相爱，不相濡以沫地搀扶着，走过我们的一生呢？ 李富春与蔡畅夫妇的墓碑最有特色，他们的墓碑就是二人的雕像。只见蔡畅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在她的身边围绕着一圈圈的音符，我想此时的蔡畅是快乐的。李富春站在蔡畅身边，若有所思。夫妻二人的雕像组成了生动的画面。李富春和蔡畅这对同年同月生的夫妻，53年相濡以沫，他们那伴随着忠诚信仰的坚贞爱情一直被传为佳话。 在墓区中，一座别致的墓碑吸引了我的目光。墓碑是一双手托起的一颗红心，红心的正中是墓主人微笑的照片。墓主人叫朱雅芝，她的墓志是这样写的“勤勤任事，谦谦待人。持家有心，奉献无悔。雅仪垂范，芝兰流馨。音容宛在，懿风永存。”我想在朱雅芝的亲朋好友心中，她就如同墓碑上的红心，充满了对家人和朋友的爱，而她的亲朋好友也深深地爱着她，这是一座爱的墓碑。 在八宝山革命公墓我最想瞻仰的就是林徽因的墓地了。林徽因的墓地在二墓区。因为八宝山革命公墓没有万安公墓那样的参观指南，因此寻找墓地，只能是在一排排的墓碑间寻找。我在走遍了墓区的每一个角落后，终于在墓地的深处找到了她。林徽因的墓碑是简洁的，但是却是饱含深情的。林徽因的墓碑是她的丈夫梁思成设计的，墓碑的上方镌刻着“建筑师林徽因之墓”几个大字。碑身是林徽因一生最得意的作品。林徽因是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者之一，同时又参加过国徽的设计，所以人民英雄纪念碑建筑委员会把林徽因亲手设计的一方汉白玉花圈刻样移作她的墓碑。那方汉白玉的花圈高雅美丽，如同林徽因灿烂的一生。 我在瞻仰林徽因墓时，在她的墓地上看到有人奉献的鲜花，在鲜花的掩映下，是一只精心叠成的洁白的纸鹤，纸鹤下压着一张白纸，上面有一首小诗：“溶溶春风寒食立，面山面水因静沉。披拂新绿登楼城，满掬诗思似耳语。一时更听声钟响，山河年岁邈距离。凭君谁晓才学女，何惜划影一道痕。”林徽因故去有半个世纪了，但是人们对她的爱依然如旧。 清明时节，寻访墓园，追思我们的故人，更多的是对今人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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