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铭》 作者:刘禹锡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永贞九年,刘禹锡再度被征召上京,后又因玄都观诗讽刺了保守派而外迁。外迁至今属广东省的连州任剌史,后又迁任今属四川的夔州,今属安徽的和州任剌史。陋室是刘禹锡和州剌史任上所造,时间在长庆四年即公元824年至宝历二年即公元826年之间。《陋室铭》大约就写于这段时间或之后不久。 陋室,就是刘禹锡任和州剌史时所建的简陋的房子。所谓铭,是古代的一种文体,用于述功纪行或警戒劝勉,它一般体制短小,文辞精粹;句式上多用对偶句,且合乎一定的韵律,读起来铿锵有力。 作者所记为陋室,陋室有何所记?可见他记这陋室是有目的的,也就是不为一般所记而记,其中一定隐含着作者的思想与怀抱。所以,此文虽是铭文,却主要是为了表述自己的抱负和情操,字里行间也流露出讽刺现实的意味。 文章前三句从“山”与“水”写起,再写到刘禹锡自己所居的陋室,这里运用了“比兴”手法。不高的山有了仙人居住就会有名声;不深的水有了龙的存在也会有名气。那么,陋室如果有德行的人居住也会声名远播。很显然,作者从“山”“水”写起,是铺垫,也是类比,表明既是陋室,只要有“德”的人住着,陋室是名声也是很好的。名山胜水如此,陋室亦然。作者在文章一开头就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与看法,使文章很有气势。“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一句,是文章的中心句,也是全文的文眼。作者先立论,就为全文的思想内容定了调子,即做人就得做一个有德之人,那怕你是窝居陋室也要如此。 文章题为“陋室铭”,那陋室是什么样子呢?作者兴笔所至,从三个方面叙陋室的情形,先是记陋室的环境,再写自己处于陋室所交往的人,最后写自己居于陋室的生活。这三个方面,也就体现出文章主体部分的三个层次。先说说作者写陋室的环境的句子。这只有两句话:“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从形式上看,这是一个对偶句,工整,读起来朗朗上口;为了对偶,这两句也打破了常式句的组合,按常式句,这两句应该这样说:绿苔痕上阶,青草色入帘,但这样一说,句子也失去了抑扬顿挫之感,读起来索然无味了。从用字上看,有两个字用得特别的好,那就是“上”与“入”字。“上”字写出苔痕漫延台阶的动态之势;“入”字,写出草色的泛滥帘内的弥漫之形,可见这两个字是极具表现力的。这苔痕碧绿,长到阶上,草色青葱,映入帘内之景,表现出陋室的清幽与僻静且荒凉。这是哀景,正合适刘禹锡外迁的心情。哀景是刘禹锡当时生活的真实写照。从景象上看,陋室的确陋矣。我们接着往下看,看居于陋室的人的社会交往。刘禹锡处于陋室所交往的人是“鸿儒”而不是“白丁”。从句式上看,一有一无是对着写的,“白丁”,本是指平民,这并不是说他不与平民交往,这里应是指没有什么学问的人。那么,这两句就是互文的句子,合在一起,全句的意思是只与有学问的人谈笑往来。从这两个句子,我们可以看出,刘禹锡作为和州任上的剌史不与为官的打成一片,只与有知识的谈笑来往,表现出了他一般读书人出身作官的孤傲。 我们从中还可看出,刘禹锡身处陋室,也要坚守住自己的德行与操守,做到室陋而人不陋。这真实地反映了刘禹锡不随流俗的一面:既是外迁,也要把守住自己的德行与操守,也要与那些德才兼备的人谈笑往来。句括“可以调素琴”而下四句是写自己居于陋室的生活,这生活就是弹琴,读佛书;没有扰耳的官场奏乐,没有使自己劳累的官场文牍。这那是什么刘禹锡身为剌史的官场生活呢,分明是他外迁为官不得志而过的恬淡闲适的生活。他身是官而过着不为官的生活,表明他对官场生活的厌恶与对现时生活的安贫乐道。他把闲适的生活与官场的生活对着来写,这反映出他对居于陋室生活的追求与固守,在他看来,官场生活是“乱耳”与“劳形”的,这不能不说这是刘禹锡对官场的鄙薄。在这里,我们或许有一个疑问,他身居陋室,一方面要弹琴,而另一方面为什么说又要说是“无丝竹之乱耳”?难道琴声不是丝竹之声吗?作者这样对举着来说,不是互相矛盾的吗?它们虽同属丝竹之声,但是它们二者的本质是不相同的,一是属于居于陋室的闲适平淡之乐,一是属于官场的充满官气的官乐。这从里我们也可看出他是多么地希望生活于陋室而多么地想远离官场。
刘禹锡写陋室,其实是一个隐喻。达官贵人所居的府第虽是豪华,但他们结识交往的都是无德而又无才之人,所过的生活不是“乱耳”就是“劳形”,自己所处虽是陋室,但结识的人既有德且有才,所过的生活是多么的闲适与平淡啊。这是刘禹锡对现实生活的叛逆,也是对官场生活的叛逆。这无疑是对现实生活的讽剌。 文章的最后四句用典,可以说是文辞简约而意味无穷。前两句只说出诸葛曾居南阳草庐扬雄曾居小亭的事实,让人联想到这两人在后世如此有名气,如此受人景仰,这并不是因为他所住之地的简陋,而是由于他有让人高山仰止的德行。在行文上,这暗合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一句。从作者的意图上看,刘禹锡举这两人之例,有自比与自况的意味,是说自己也要做诸葛亮扬雄这样有德有才之人。文章未句引孔子的话给全文作结,孔子云:何陋之有?这一反问简洁而有力。作者引用的孔子的原句是: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作者省略上句而只引下句,因为前两典的例子已把理由告诉了读者:诸葛亮扬雄之类人就是君子。也就无须多引用。这样,引述巧妙地回应了开头,照应了文章的中心句,又显得含蓄无穷,发人深思。 这篇铭文的特点可以用陆机说的“博约而温润”(《文赋》)来概括。博,指内容广博;约,指文辞简约,概括性极强;温,指气度温和,从容不迫;润,指语调温顺。刘禹锡的《陋室铭》在这几个方面都具有这些特点。这篇铭文短短的八十一字,内容广博,既述怀抱,又明心志;气度温和,既所托有所指,而又含而不露,实在是千古铭文的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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