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喜剧演员憨豆先生广为人知,没想到他也得过抑郁症。名人的外表和内心截然不同似乎也可理解,葛优也是如此。王安忆他们等他来的时候,心里期盼着可乐一下了。不料葛优一进门开了一句勉强的玩笑,好像应付大家的期待,随后便不吱声了,甚至见到陌生人有些腼腆、木讷。这与你想象中的喜剧大牌大相径庭吧。
这是王安忆散文集《今夜星光灿烂》里葛优给她留下的印象。一九八一年到去年,三十多年间,多少过眼云烟般的人物轮番登场,王安忆撷取了记忆尤深的几十个人物,精彩纷呈,构成了她笔下的市井众生相。
演艺界除葛优,陈凯歌写得也呼之欲出,尤其是他说的那句话:这是我的东西。他们一起写《风月》这部电影,争吵得不可开交时,陈凯歌这句霸气十足的话一下子把王安忆噎住了,似乎也让她难以释怀,但终究领悟到,“你要会听陈凯歌说话,听懂之后,你会发现,他正是你的一面镜子。”
如同一面多棱镜,给别人画素描的同时,不折不扣地折射了自己的内心和性情。
“我的同学董小平”便是这样一面镜子,她和作家王安忆构成一种特殊的镜像关系,从结伴上学,一直到各自插队、工作。几十年的风雨,在作家娓娓道来的细腻书写下,历史政治的烙印已被深深地铭刻到人物多舛的命运中。
那天早晨,董小平叫王安忆去上学,被她妈妈茹志鹃一把拽到房间说道:多么好看的小朋友啊。听到她妈对别人的赞美,王安忆心里挺不是个滋味,不由满心委屈妒忌。当他们一同出门,董小平亲热地搂住她脖子时,“心中的怒气不由全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感动”。
上海淮海路一条逼仄的弄堂里,这位娇美的小学同伴,却有一间小公主般的卧室。小业主的资产阶级背景,使得她在“文革”中遭到奚落,娇弱柔嫩的贵族气荡然无存。由于一些说不清的小事,她们俩“文革”前闹翻了,为了气她,王安忆存心找了平时不投合的同学作伴,两个小女孩纠缠的复杂心境可见一斑。
风云突变的政治要求,安排她们各自去了安徽和江西插队。命运造化,王安忆中学好朋友恰巧与董小平同在江西,一封鸿雁弥补了失去的岁月。回城后这对童年的密友,重又回到贵族的小卧室畅谈。令人惆怅不已的是,她们已回不到过去的那个好时光了,彼此都觉得很生分。
董小平在街道生产组做过,经过数次高考进了大学。到社科院工作以后,身上的自信才被一点点找了回来。这仿佛是一个失而复得的寓言,对王安忆则意味着:“她的生活使我注意到,在我的生活里,哪一些是真实的,哪一些是有意义的,而哪一些是虚假的,哪一些又是无聊的。”
书中更多的是作家人物肖像。1986年除夕她见到了萧军先生,笔触一直写到了近年来的青年作家,比如见着她就躲的于东田。其间登台亮相的有顾城、史铁生、陈世旭、陈村、路遥、陈思和、叶辛、彦火、陈丹青、陈映真、西西、鲁彦周、陆星儿等。
书名《今夜星光灿烂》取自于怀念陆星儿的同名文章。小说家王安忆的笔法,在散文集里自始至终显露山水,人物性格的刻画之所以栩栩如生,按照汪曾祺的说法,是贴着人物写的。王安忆洞察到人物心理的复杂性,往往渲染彼此的冲突,无论是心理还是行动上,人物线条都通过这种冲突得以饱满起来,再通过作者的体悟,使得文章超越一般意义上的人生得失,展示了一种更高的境界。
陆星儿,这位从上海“梅家桥”里弄走出来的凤凰,一直风风火火地生活、写作。她家与王安忆的愚谷村相挨,作为文友,两位女作家时常针锋相对,后来觉得彼此谈不拢了,“我们勉力谈了很久,你来我去的,所有的话都是擦肩过去,揳不起来,自然也不会发生争执。隔阂其实已经产生。”
等到星儿命运不济,中止化疗时,会常常发问,安忆还生气吗?怕这位朋友不管她了。王安忆听说这些后几乎要失声了,“我怎么会不管她?我只是,无能为力。就算她答应化疗,前途依然是暗淡的”。
读到这里,不禁唏嘘不已。过世前的一周,王安忆拉着星儿的手,见她哭了,“她很少哭,我总是说她:你应该多哭哭。现在她哭了,真就是,绝望”。面对如此残酷的宿命,作者仿佛咬紧牙关,头发一甩地说道:“好,现在,星儿你安息吧,我们呢,收拾收拾再上路。”
星光灿烂的人生舞台上,交织着一丝颇为壮观的悲凉。
《今夜星光灿烂》 王安忆 著 新星出版社 2013年11月版
王安忆,女,1954年3月6日生于南京,次年随母亲著名作家茹志鹃迁至上海读小学,初中毕业后1970年赴安徽省蚌埠市五河县农村插队,1972年考入徐州文工团工作,1978年回上海,任《儿童时代》编辑。1978年发表处女作短篇小说《平原上》,1986年应邀访美。1987年进上海市作家协会专业创作至今。现为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上海复旦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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