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落叶乔木，木质坚密，树皮白色，树干挺拔，整个树身洁白如雪，剥离下来的树皮晶莹剔透，就像一张白纸，可以写字，一层一层的可以剥好多层。据传说，用白桦树皮写情书，两颗热恋的心就会相逢，这倒没试过，但追求浪漫爱情的心也在蠢蠢欲动，揭了下来放在手里发呆，不知道为谁而揭，更不知道为谁而写，只好作罢。每棵白桦树都很美丽，树干不粗，不满盈尺，枝杈向上伸展，抬头仰望长空，叶片生成心的形状，清如碧玉，说是翡翠一点也不为过，在微风的摇曳下轻轻摆动，像无数颗躁动的春心。树身婀娜多姿，绿色上衣，白色长裙，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爱之惜之，倾心求之。 高高的白桦林里，我的青春在流淌，静静的白桦林里，我的眷恋在彷徨。四十年的梦境在不断的流逝，但那片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的白桦林却始终深深的徘徊在我的梦里——缭绕不去。只有在她的怀抱里，我的梦才有了记忆；我那失去的青春年华，只有在她那充满青春活力的面前，才得到了无数次梦的升华；面对镜中的满目疮痍，只有在她那妩媚动人的情怀里，才会黯然退去；银发飘飘的惆怅啊，只有在她的梦里才会变为乌黑闪亮；难以平复的伤痛，只有在她的轻轻抚摩中才会愈合；无情的伤害，卑鄙的遗弃，寂寞的孤独，也只有在她绿色和金色的梦里，我才找到了回归。远离城市的喧嚣，无人打扰，是隐居生活的向往。但是，沧桑的巨变，却毁了我仅存的梦和一点点的奢望，一双无情的黑手将她连根拔起，又在熊熊的烈火中将她化为灰烬，（人类是对自然环境破坏最严重的动物）那片白桦林就此消失了，永远的去了，正像我的青春再也不会来了，永远的去了，真正剩下的只有——梦，泪水只有流在了心里。 整整四十年的光阴，久别老朋友又重逢了。一个城市知青，一个当地青年，当年的师兄弟，聚首在了喧嚣的城市。推杯换盏，感慨无限，那片让我梦魂缭绕的白桦林不能不谈：“西石龙的那片白桦林还好吗？”晴天霹雳：“没了，砍了好几年了，二百多垧地，可惜了。”我的脑袋嗡嗡直响：“为什麼砍的。”“省里的高官说要以农业为主，要大力发展农业，扩大耕地面积，那里是一块肥沃的好地，就砍了桦树林，我们奋战了一个春天，总算开出来了，加上原来的一共有六百垧地，种的全是小麦，你再去看，只有麦浪滚滚了。”相逢的喜悦和失落的苦涩交织在一起，我醉了，醉得一蹋糊涂。 北方的天气比较寒冷，一直到六月份才算是春暖花开了，南方大概已经是夏季。当麦苗长到半尺高时，大地就像铺上了一块绿色的地毯，四周的白桦林就像一片白色的云，镶嵌在地毯的边缘，而碧绿的树冠又连成一道绿色的山峦，镶嵌在白云的上面，形成一幅用言语无法描述的画卷。而当这一切倒映在万顷碧波中时，又是另一番壮观景象，深绿色的大地托起了一片白云。说来有趣，白桦林中没有别的树种，最多有几颗零星的黑桦，当地人称之为杨树林、松树林的也是同样，原来植物也有它们自己的领地，神圣不可侵犯。在白桦林的怀抱里，孕育着诸多的宠物，桦鼠、野鸭、鹌鹑、野鸡、兔子，獾子、貉子、狐狸、狍子、有时野猪和熊瞎子也会光顾这里。我就看见过野猪，是一头很大的孤猪，站在草塘里还露出半个身子，昂着头注视着我们车上的人，赶车的叫我们别动，不要出声，对持了不到一分钟，但是对于紧张的我们却是很长很长，野猪看了半天，见我们没有进攻的意思，就掉头向林子深处跑去了，那天我们没敢进林子，直接返回了连队。连队的老职工都自家养鸡，有鸡蛋可吃，可我们知青没有得吃，但是白桦林里有的是野鸭蛋、鹌鹑蛋，是我们享受的美餐，带上个洗脸盆，到桦树林里走一圈，就可以捡到很多蛋吃。白桦林中的鸟类也很多，麻雀、山雀、画眉、百灵，黄雀，喜鹊、老鸹、猫头鹰等等，不下几十种，我都叫不上名来，这些鸟也经常成为我们这些馋猫知青的腹中之物，连老鸹肉也照样吃，捕鸟的方法很多，有滚笼、箩筐，粘网，夹子等，粘网太狠，我们不经常用，只有实在馋急了才使用。桦树林儿里的蘑菇我认为是最好吃的，我叫它桦树蘑，灰白色，有大拇指那麼粗，滑腻筋道；雨后如春笋一样，遍地都是，钻进林子一会就能采集一筐，回来以后用自制的东北大酱炖上，余香满口，至今想起来还回味无穷。 鸟语花香的季节，白桦林中春意浓浓，煦煦的薰风摇拽着树枝，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但那不是假的，这里确实是谈情说爱的浪漫地方；刚下乡时青年不让谈恋爱，因此看得很紧，但是爱情的火花是不能熄灭的，他（她）们严密的伪装了自己，把秘密埋在了心底，瞒住了所有的人和连队的领导，在暗地里秘密进行，有的甚至一连瞒了几年。闲暇之余，他（她）们避开领导，来到这片大自然赐给他（她）们的自由天地，悄悄的倾诉着互相间的爱慕。在这里，鸟儿欢快地为他（她）们歌唱，喜鹊蹬枝，为他（她）们带来吉祥，微风轻轻的抚摸着他（她）们那充满活力的身躯，没有道路的林间‘小路上’留下了他们欢快的脚步，红润而幸福的脸上充满了朝霞，此刻，他（她）们无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忘记了沉重的劳作之苦，忘记了对远方父母的思念，忘记了被遗弃的悲哀，忘记政治迫害的创伤，忘记了纯洁心灵的不堪重负，忘记了一切的一切，‘苦乐年华梦境里，忘却风雨期’。漫步清幽，温暖的春日透过青翠茂密的心型叶片，为他（她）们洒下点点金光，就像跳动的音符。看，白桦林中的百花塘，为他（她）们的到来而百花盛开，‘赤橙黄绿青蓝紫，群艳争发斗芬芳’。金黄金黄的黄花菜居多，这可是道美味佳肴，采下来晾干，宴会时也可登上大雅之堂，知青们回去探家时，带的就是有晾干的蘑菇和黄花菜，那时就三元钱一斤，够贵的了。百花丛中，彩蝶为他（她）们翩翩起舞，勤劳的蜜蜂为他（她）们采集花蜜，希望他（她）们的未来美好甜蜜，浓郁的花香就像醇香的美酒，醉人心肺，仰卧花丛，遥望蓝天，心情无比舒畅清凉，‘物外乾坤远，两情最朦胧，’此时此刻‘何处是他乡’浑然不觉，‘醉卧花阴不复醒，庄生晓梦蝶成双’。 但是，梦总是要醒的，每当梦醒来的时候，美好的一切就无情地逝去了，留下的只是苦苦的回忆，那片白桦林逝去了，永远的去了，留下的只是梦里的记忆，悠悠的思念，悠悠的回味，悠悠的昏暗，悠悠的哀伤。亲爱的那片白桦林，永别了！呜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