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的哥哥37周岁时,来到北京父母身边,准备去医院看病。由于严重的心脏病,他已经瘦弱得不成样子,没有气力,乘坐火车时只随身带了一个小得可怜的包,里面只有内衣裤及随时该服用的药。他那六岁多的二女儿陪在他身边。不知他下火车后是如何走到家里的,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妈妈马上给他及孙女烧水做饭。 当我刚刚似睡非睡的时候,突然哥哥又大声惊叫起来。我迅速赶过去,用上次的方法唤醒了哥哥。哥哥能够说话后,眼盯着我恳求地说:“妹妹,再给我扎一针吧。”我说你不是嫌疼吗?他立刻苦笑着说:“好妹妹,你就扎吧,好妹妹我求你了。”又给他扎过针见他平稳后,我对一直不知所措地守在身边的老爸老妈说,我得出去找大夫,这种病人自己已经走不了了,一定要让大夫出诊才行。 于是,我一个人深更半夜的到胡同里的小门诊部去找大夫。没有人开门,只有一位值班的女护士隔着门缝告诉我去胡同口的出租车站找车。我到了出租车站,那里的值班人员说没有司机,需要从别的站往这调,时间大约要一个多小时。 我放心不下家中的哥哥,先赶回去看看,虽然这段时间他在睡觉,但是病情并没有好转,我又跑出去找那个门诊部,希望他们能帮忙,当再次失望后我就来到出租车站。看我焦急的样子,值班员才告诉我,要调车过来还得再等一小时,说我告诉你急救站电话。以前我一直以为急救车都是由医院直接调遣,个人无权使用呢。 电话挂断后,我马上往家跑,这时天空中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路上我后悔地想:要是早知道急救站能出车,何必三番五次地去碰壁呢?回到家后我看了看有点躁动的哥哥,想让父亲去等车,可面对六十多岁的老父亲,我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哥哥的太阳穴处用双手使劲揉了揉,便又跑出大门迎接救护车了。在雨中我翘首急盼救护车的到来,那时夜晚几乎没有车辆。远处一辆浅米色的小车开了过来,司机探出头来问我是不是病人家属,我点了点头。司机说还有多远,我说不太远,他看了看满街的泥水对我说那你就在前面带路吧。我立刻奔跑了起来,任凭两条粗大的长辫子在后面重重地敲打着脊背。不足200米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车子停稳之后,我急切地询问司机:您的车里有担架吗?我们的病人不能行走了。这时坐在后座的一位男士对我说:我是大夫,我要先进去看看病人。我马上带领着医生奔进院子的里院,当一进到屋里,医生就不停地念叨着:这个病人危险哪,危险哪危险......我看到八仙桌面上摆满了各种物品,有药瓶、水杯,衣服等杂乱的占满了桌面。我嗔怪地怒视了一下惊慌失措的父母及姥姥,用胳膊横着将所有东西推至一旁,给医生留出一块放急救箱的地方。医生马上打开急救箱取出注射器及强心剂,口中依然不停地念叨着:危险呀危险。可是危机中医生也犯了低级错误,他在吸取药液时针头不小心碰到了安瓿外面,因为污染了针头,医生又重新打开一瓶强心剂。这时我转过身将哥哥的上衣撩起,准备让医生往胸前注射强心针。 可是哥哥的病情急转直下,我一边轻声地催促医生,一边用力地在哥哥的胸口按压。等医生转身准备注射的一霎那,哥哥已经停止了呼吸。虽然医生将那支强心剂注射了进去,也不停地按压胸口,可是为时已晚。哥哥就在父母、姥姥、妹妹的眼前结束了生命,与他睡在一张床上的二女儿失去了父亲。在最关键的时刻,小姑娘只是在睡梦中辗转反侧地翻来覆去的,躁动不安,可并没有醒来最后看一眼父亲。当白天小姑娘醒来寻找爸爸时,紧张繁忙的大人们只是哄骗着她。她问那个盖着单子不露头在睡觉的人是谁,人们无言以对,只能把她拉开。 我的这位哥哥是五十年代就响应国家号召:到边疆去、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有志青年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