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新泽西州上下班最好选择些小路，避开车辆非常拥挤，时常塞车的主干道。美国东海岸这个工业州紧挨着著名大都市纽约，人口持续增长，公路行车是越来越拥挤了。许多熟悉道路的上班族往往象小老鼠一样走街穿巷地选择小路开车，这样虽然绕点远，但不会堵车，时间花的反而少。我当然也是这样，选择一些弯弯曲曲的住宅区的道路，还穿过一片林木保护区和一座架在水流平稳的河上的公路桥。
　　穿过那座桥时，总要用余光欣赏两岸秀丽的风光，心中有着赞叹。树木成林，正值秋天，浓郁的红叶映着湛蓝的晴空，水中有着各种红的倒影，心旷神怡。下游修了水坝后河面加宽，秋水甚静、甚清；常常会有白天鹅、北美野鹅和野鸭成群地戏水，大声鸣叫的海鸥翩翩起舞……
　　一个深秋的早晨，过桥时忽然心头一惊，大片的浓雾从河面上冉冉升起，一屡一屡，一层一层，象蒸腾的热气。怎么如此熟悉？是的，是的！又看到了。不由自主地把车开到岸边停下来。下了车急步来到水边，呆呆地望着这雾气升起的水面。三十多年过去了，三十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还如此激动？眼前模糊了，浮现出当年二十岁左右的我在中国大陆极北方的河边夜钓。那是湍急的河水，是皓月当空的夏夜，一个瘦小的“知青”站在长长的河滩上将一条条鱼线使劲甩到水中，那伴着破碎月光的河水中有着贝多芬的著名钢琴曲“月光”的旋律。河两岸也有着树木，不过都是密密麻麻低矮的灌木，一团一团的，在夜色的黑暗中显得有些神秘。那小伙子大声地唱歌，青蛙们在为他伴唱，有狍子和野鸭子在远处的黑暗中静静地听吧？他将钓上来的鲶鱼一条条放进鱼篓，再把几条大的扔到燃烧的篝火的炭灰中烤。后半夜气温迅速下降，他从篝火的炭灰中扒拉出那烤好的鲶鱼吃，浓雾在奔腾的河水中升起，那蒸腾的雾和现在眼前的几乎一样，几乎一样……
　　心里一下子充满着伤感，多少往事在心头荡漾，唉，“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那天上班迟到了，不单单是因为停车看景色，半路还追尾撞了另外一辆车，完全是因为我有些精神恍惚，虽然双方的车子都没大的损伤，可耽误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路过那桥时又看见蒸腾的雾。于是那一整天都沉浸在一种怀旧的情感之中。这好像不是一种欢乐的感受。我决定不从那条路上走了，宁肯在主干道上慢吞吞地开车“游行”。可那些天又莫名地失落，梦中不断出现那蒸腾的雾。
　　周六的清晨起来，外边是深秋特有的蓝天，灿烂的阳光下，重重的露水在闪光，街道上甚是宁静。踌躇过后，决定开车去那座桥边看看，当然去找寻那蒸腾的雾，希望理清自己茫茫然的思绪。然而，桥边的河畔美景依旧，却没见那雾。那么周日再去，仍不遇。可遇而不可求？怅然。
　　在人们的记忆中，总不自觉地保留自认为最值得回味的东西。古人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所以并非只有美好的时光被印入脑海，我也如此。自己当时确实被那蒸腾的雾所激动，但主要是在感怀那只能成为记忆的岁月，和甜酸苦辣的如梦人生。当然，那河边夜钓也美妙，而且就象发生在昨天。那夜的美就在于我的年轻，因而三十多年过后，觉得那夜就更美，那河里升起的雾就更迷人。
　　不过什么地方都能产生那蒸腾的雾，都能感到其内在的美，可以在皓月当空的夏夜的笼罩下，从湍急的河水上会升起；也可以在色彩凝重的秋晨的阳光中，从平静的水面上升起，只要你是认真体会着生活。实际上每个人，特别是已走过人生很多岁月的人，更应该注重今天的感受，领略其中的美好。逝去的再也无法重现，已经有了太多的昨天了，就更应该注重今天。今天过得满怀希望，我们便可以更加自信地憧憬未知的明天。
　　又从那条小路上下班了，有时会和那蒸腾的雾不期而遇。雾虽然很浓但显得轻盈，在平静的河面上舞姿翩翩，不断地在空中飘散。我会由衷地一笑，维瓦尔第的交响曲“四季”在心中徐徐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