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荡之夜的“歌声”
陈布达
道特诺尔，蒙古语的意思就是歌唱的湖泊，多么美妙的名字。湖泊在干旱少雨的北方大草原显得十分的珍贵，人们都亲切地称它为海子，难怪曾经作为元大都的北京城里，几处湖泊都是以海命名。
记得几十年前，我们一批上山下乡的北京知青，来到了内蒙古草原深处的道特诺尔公社，来到了会唱歌的道特诺尔湖畔。乌拉盖尔河宛如一条亮晶晶的彩带，流淌在东乌珠穆沁草原上，给我们带来了大兴安岭的甘泉，源源不断地将清凉的河水，注入道特诺尔湖泊之中，湖水又向南流出，很快消逝于茫茫芦苇荡中。那潆潆流水好像吟唱着古老的牧歌，千百年来不知疲倦地流淌着，滋养了道特诺尔大湿地。
秋去冬来，随着最后一声鸟鸣的远去，这里的湖泊、沼泽、水塘顿时变得像铁板一样的坚硬。方圆几十公里的芦苇荡，那一望无边的芦苇，好像金黄色的麦浪，呈现在我们的眼帘。踏着镜面般光滑的冰面，只见苇塘中水网港汊纵横交锚。一块块孤岛似的小土岗上长满蒿草，足有一人多高。冰面上露出高高的芦苇，几十步开外，只能听见人声，看不见人影。冬季的草原之夜显得格外的宁静，到处是黑漆漆冰冷的大地。每当皎洁的月光升起，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从黑暗神秘的苇塘中便会传出阵阵狼嗥。呜……嗷……那骇人的声音时大时小．像夜游一样忽远忽近，有时竟会逼近我们的住地，惹得家犬们一阵狂吠。冬季的芦荡之夜，俨然成为狼群聚会的乐土。那凄凉委婉的歌声，如泣如诉的呜咽．好像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与命运的坎坷，只要有头狼发出声音定调，便会引来群狼的对唱与大合声，合弦之声此起彼伏，也不知有多少只狼陶醉癫狂。狼群唱到激昂处，犹如卷起一阵阵狂风。呜……嗷……势不可挡，刮得苇叶哗啦啦地作响，忽然又会戛然而止，接下来便是长时间死一样的沉寂，就好像有谁在指挥一样。“苍狼之歌”演唱会时聚时散，经常要闹个通宵达旦，日出破晓前才善罢收场，偌大的芦苇荡才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生灵的气息。
早晨，鲜红鲜红的太阳缓缓地探出了地平线，将金色的阳光撤向冰冷的大地。苇塘周边的蒙古包在展曦的辉映下，升起了袅袅炊烟，奶茶的香气从各个家中飘散了出来。人们苏醒了，羊群牛群躁动了，牧羊犬安静地卧在各家门外，仿佛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久而久之，我们也和牧民人家一样，对那芦荡之夜的“夜半歌声”习以为常了。牧人们有一句名言，叫做：到有狼叫的地方去放牧吧，那里一定是水草丰美的好地方。
道特诺尔，我曾经上山下乡呆过的地方，在乌拉盖尔河水的浇灌下，水草茂盛，一片生机盎然，狼当然也是其中一个必不可少的角色。多少年来，狼被人为地魔鬼化，成为邪恶凶残的化身，其实我在草原上生活的几年中，狼群袭击牲畜的事情偶有发生，这也许就是生物链条之间的碰撞吧。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听说狼吃人的事件，狼好像是在躲避着人类，虽然芦荡之夜狼群喧闹，但在天明之前，狼群却远走高飞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以至于我在草原的几年生活劳动中，从未与狼群谋面，只是有一次在人们的凉呼声中，看到远处有两只孤狼，慢悠悠地信步走过。当然，要说到狼吃人，那就是蒙古人的天葬习俗了，当人去世后，遗体被安放到荒野之地，时隔不久，就会身影全无，据说是被狼所享用了。当然，这是人们主动献身狼口，而并非狼攻击人类的行为，如此，草原上才保持了纯洁美丽的自然风貌，大自然的生态系统得以各行其道。
在内蒙古草原环境不断恶化的今天，沙尘暴连年发生的今天，由狼群演唱的“夜半歌声”，如今已经很难欣赏到了，这究竟是喜还是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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