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知青网

当前位置: 首页> 知青文苑

赵丽宏:乡土、乡亲和乡贤

时间:2015-10-23 03:02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1147次
对土地的感情,其实就是对故乡的感情,也是对祖国的感情。这种感情,每个人大概都会有不同的体会。我的祖籍是崇明,但我出生在上海市区,在城市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如果没有后来下乡的经历,故乡在我的记忆中也许是模糊的。


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赵丽宏

 

 

  赵丽宏小传

 

  2014年,得知自己获得上海文学艺术奖杰出贡献奖的消息时,赵丽宏正在北京参加《赵丽宏文集》研讨会。那个奖项与著作交织而成的时刻,成为赵丽宏40多年行笔的瑰丽说明。


  全国政协委员、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文学》杂志社社长、作品多次在国内外获各种文学奖……各种头衔与荣誉,在赵丽宏看来,就是文学对当下社会应有的一份责任——为时代书写真实与真情。

 


 


  曹可凡:首先为大家演讲的是赵丽宏先生。我跟赵先生有着几十年的交往,在我的印象中,他的外表温文尔雅,却有一颗不屈的正直的心,他痛恨所有残暴和丑陋,对所有的美好尽全力去讴歌。他一直对乡贤、对乡亲、对家乡的一草一木和一砖一瓦都有着非常浓厚的情感。他认为无论走到哪里,乡土、乡亲、乡贤,都是一种永恒的美。欢迎赵丽宏先生为大家演讲!


  天下所有被称之为“乡贤”的人,都是源于对土地的感情


  人类最深沉的感情,是对土地的感情。这种感情绝不是虚无飘渺的,而是很具体的。每个人,对土地的感情都有着不同的体验和表达方式。


  乡贤是什么?以前对这个词的认识——就是乡村中的贤达之士,他们有仁有义、有才有德,是为家乡的民生和文化做出奉献的人。这些看法,至今仍有道理。而当下的乡贤文化,又或多或少出现了新的涵义,这是值得探讨的一个话题。我今天以《乡土,乡亲和乡贤》作为演讲的题目,并非标新立异,而是想就这个话题说一点发自我内心的真实感受。

 

 


  乡土、乡亲和乡贤有什么关系?我认为,乡土和乡亲是基础,是源头,如果没有乡土和乡亲,乡贤就是无本之木,就是空中楼阁。一个人,如果不爱自己的故乡,便和乡贤毫无关系。


  故乡是什么?故乡就是乡土和乡亲。人类最深沉的感情,是对土地的感情。这种感情绝不是虚无飘渺的,而是很具体的。每个人,对土地的感情都有着不同的体验和表达方式。


  很多年前,当日寇的铁蹄践踏我们的大好河山时,诗人艾青写过这样两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当时读这样的诗句,曾使很多心怀忧戚的中国人泪珠盈眶,热血沸腾。大半个世纪过去,时过境迁,今天我们读这两句诗,依然怦然心动。为什么?因为,人们对土地的感情依旧。尽管土地的色彩已经有了很多变化,但是中国人对故乡、对历史、对民族、对祖国的感情并没有变。


  说到土地,就使人很自然地联想起与之关联的这一切。古人说:“血土难离”,这是发自肺腑的心声。30年前,我第一次出国访问,去了美国。在旧金山,我访问过一位老华侨,在他家客厅的最显眼处,摆着一个中国青花瓷坛,每天,他都要摸一摸这个瓷坛,他说:“摸一摸它,我的心里就踏实。”我感到奇怪。老华侨打开瓷坛的盖子,只见里面装着一捧黄色的泥土。“这是我家乡的泥土,50年前,我怀揣着它一起来到美国。看到它,我就想起故乡,想起家乡的田野,家乡的河流,家乡的人,想到我是一个中国人。夜里做梦时,我就会回到家乡去,看到我熟悉的房子和树,听鸡飞狗跳,喜鹊在屋顶上不停地叫……”老人说这些话时,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这个装着故乡泥土的瓷坛,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水。那情景,使我感动,我理解老人的那份恋土情结。

 


 


  怀揣着故乡的泥土,即便浪迹天涯,故乡也不会在记忆中变得暗淡失色。看着这位动情的老华侨,我又想起了艾青的诗句。


  艾青是金华人,在他的故乡,他当然就是让家乡人引为骄傲的乡贤。而我在美国见到的那位华侨,后来倾其所有,投资家乡的建设,他当然也是乡人心目中的乡贤。他们对家乡的贡献,源于对土地的感情。我想,天下所有被称之为“乡贤”的人,都是源于这样的感情。


  这是经过千年万代的积累和沉淀而形成的土地,这是历史


  我正在耕耘的这些泥土,会不会被行吟泽畔的屈原踩过,会不会被隐居山林的陶渊明种过菊花?

 


 

  会不会曾落到云游天下的李白的肩头,会不会曾飘在颠沛流离的杜甫的脚边,会不会曾拂过把酒问天的苏东坡的须髯……


  最近,我在读俄罗斯女诗人茨维塔耶娃的诗。她流亡法国时,对俄罗斯的土地日思夜想,曾用这样的诗句来表达自己的思念:“你啊!我就是断了这只手臂,哪怕一双!我也要用嘴唇着墨,写在断头台上:令我肝肠寸断的土地——我的骄傲啊,我的祖国!”这样震撼人心的诗句,饱含着对乡土、对祖国何等深挚的情感。


  对土地的感情,其实就是对故乡的感情,也是对祖国的感情。这种感情,每个人大概都会有不同的体会。我的祖籍是崇明,但我出生在上海市区,在城市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如果没有后来下乡的经历,故乡在我的记忆中也许是模糊的。


  很多年前,作为一个知青,我曾经在崇明岛上种过田。那时,天天和泥土打交道,劳动繁重,生活艰苦,然而没有什么能封锁住我憧憬和想象的思绪。面对着脚下的土地,我经常沉思默想。

 


 


  崇明岛在长江入海口,面东海之浩瀚辽阔,率大江之曲折悠长。就凭这一点,便为我的遐想提供了奇妙的基础。看着脚下黄褐色的泥土,闻着泥土清新湿润的气息,我的眼前便会出现长江曲折蜿蜒、波涛汹涌的景象,我的心里便会凸现出一幅起伏绵延的中国地图。长江在这幅地图上左冲右突、急浪滚滚地奔流着,它滋润着两岸的土地,哺育着土地上众多的生命。它也把沿途带来的泥沙,留在了长江口,堆积成了我脚下的这个岛。
 

    我在田野里干活时,凝视着脚下的土壤,情不自禁地会想:这一撮泥土,是从哪里来的呢?是来自唐古拉山,还是来自昆仑山?是来自天府之国的奇峰峻岭,还是来自神农架的深山老林?抑或是来自险峻的三峡,雄奇的赤壁,秀丽的采石矶,苍凉的金陵古都?


  有时,和农民一起用锄头和铁锹翻弄泥土时,我会忽发奇想:在千千万万年前,我们的祖先会不会用这些泥土砌过房子、制作过壶罐?会不会用这些泥土种植过五谷杂粮、栽培过兰草花树?

 


 


  有时,我的幻想甚至更具体,也更荒诞。我想:我正在耕耘的这些泥土,会不会被行吟泽畔的屈原踩过,会不会被隐居山林的陶渊明种过菊花?这些泥土,曾被流水冲下山岭,又被风吹到空中,在它们循环游历的过程中,会不会曾落到云游天下的李白的肩头,会不会曾飘在颠沛流离的杜甫的脚边,会不会曾拂过把酒问天的苏东坡的须髯……


  幻想荒诞,却不无可能。因为,我脚下的这片土地,集合了长江沿岸无数高山和平原上的土和沙,这是经过千年万代的积累和沉淀而形成的土地,这是历史。历史中所有的辉煌和暗淡,都积淀在这片土地中,历史中所有人物的音容足迹,都融化在这片土地中——他们的悲欢和喜怒,他们的歌唱,他们的叹息,他们的追寻和跋涉,他们对未来的憧憬……


  一棵小小的芦苇,可以凝聚所有故乡的信息和情思


  土地、乡土,这是蕴含着多少色彩和诗意的形象。崇明岛的土地,在我的人生和情感的记忆中,和无数美好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都是美好。春天金黄的油菜花、红色的紫云英,夏天的滚滚麦浪,秋天的无边稻海,连田边地头那些无名野花,也美得让人心颤。


  这片土地上的植物,最让我感觉亲切的,是芦苇。

 


 


  在每一条河道沟渠边上,在辽阔的江畔滩涂,在逶迤的长堤上,芦苇蓬蓬勃勃地生长着。春天,芦芽冲破冰雪的封锁,展现着生命的顽强;夏天,芦叶摇曳着一片悦目的翠绿;秋天,芦花开放时,天地间一片银白,那是生命辉煌而悲壮的色彩。


  芦叶可以包粽子,芦花可以扎扫帚,芦苇秆可以编芦席,和各种生活器皿,可以盖房子,甚至可以用来做引出地下沼气的管道。我曾经用自己的文字赞美过芦苇,写过诗,也写过散文。我当年写的《芦苇的咏叹》,曾以芦苇为寄托,写出了对故乡、对人生的深沉情感。我的朋友焦晃先生,曾在全国各地的多个场合朗诵这首诗,在焦晃声情并茂的朗诵中,人们可以感受到一个人对乡土的感情。


  一棵小小的芦苇,可以凝聚所有故乡的信息和情思。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哪怕天涯海角,异国他乡,只要看到芦苇的身影,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乡的土地,想起故乡的亲人。这是很神奇的事情,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俄罗斯诗人茨维塔耶娃对家乡的花楸果树情有独钟,流亡在国外时,她曾经万念俱灰,她在诗中这样写:“一切家园我都感到陌生,一切神殿对我都无足轻重,一切我都无所谓,一切我都不在乎。然而在路上如果出现树丛,特别是那花楸果树……”一棵花楸果树,可以把相隔万里的故乡一下子拽到她的面前。她的花楸果树,正如同我的芦苇。


  如果消灭了方言,中国人的乡情、乡思、乡愁,便无以寄托


  从乡土中生长出来的,还有乡音。崇明人的祖先,来自四面八方,东西南北的方言,在这里融合交汇,酝酿繁衍,形成了别具一格的交响。很多戏曲演员在舞台上模仿崇明话,但我没有听到一个演员能真正把崇明话说得惟妙惟肖,说一两句可以,多说几句,便露出了马脚。能把崇明话说得字正腔圆的,似乎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成长生活的崇明人。


  我父亲年轻时就离开故乡到上海创业,但一口乡音至死不改。我在崇明插队落户时,乡音对我有了更为温暖深刻的熏陶和浸润。对崇明话叙事、状物、抒情的生动活泼,我一直为之感慨甚至惊叹。尤其是那些乡间谚语,凝集着当地人的智慧和幽默。譬如对那些不可能发生的稀罕事,崇明人说:“千年碰着海瞌舂”(说崇明话,全场笑);描绘冬天的寒冷,崇明人说:“四九腊中心,冻断鼻梁筋”。而那些歇后语,更是表现了崇明人的机智和幽默,譬如:“驼子跌在埂岸上——两头落空”,“毛豆子烧豆腐——一路货”。

 


 


  乡音衍生于乡土,对故乡的情感记忆,离不开乡音。游子远走他乡时,如果耳畔突然想起熟悉的乡音,那种亲切和激动,语言难以描述。这种感觉,和我在他乡异国看到芦苇时的感觉差不多。前一阵,社会上曾有过争论:是不是要保护方言?我想,这是无需争论的。方言,就是乡音,如果消灭了方言,消灭了乡音,那么,中国人的乡情、乡思、乡愁,便无以存身,无以寄托。


  如果没有对乡亲的情感,乡贤便是一句空话,或者是假话


  在我失落迷惘的时候,他们向我伸出仁慈的手,使我摆脱孤独,使我明白,即便是在泥泞狭窄的道路上,你也可以走向辽阔,走向遥远。


  现在来说说乡亲。乡亲,就是故乡的亲人,他们未必是你的亲戚,只是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说着同样的乡音,吃着同样的粮食,面对着同样的山水和天空,心怀着同样的悲欢和忧愁。此刻在这里聚会的,大多是我的乡亲。如果没有对乡亲的情感,乡贤便是一句空话,或者是假话。


  当年,我从上海市区到崇明岛插队落户,在崇明岛工作生活的时间长达8年。故乡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的乡亲。

 


 


  我写过一本记录下乡岁月的散文 《在岁月的荒滩上》,在书的序言中,我是这样开头的:如果有人问我,到了弥留之际,你的脑海中必须出现几张让你难以忘怀的脸,他们会是谁?我将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想起年轻时代,想起我插队落户时遇到的那些乡亲。在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他们的脸一张一张地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些被阳光晒得又红又黑的脸膛,那些仿佛刀刻出来的皱纹,那些充满善意的目光……在我失落迷惘的时候,他们向我伸出仁慈的手,使我摆脱孤独,使我明白,即便是在泥泞狭窄的道路上,你也可以走向辽阔,走向遥远。


  这些话,是我的肺腑之言。今天站在这里,我的面前又出现了那些善良的面孔,出现了那些仁慈的目光,我的耳畔,又响起了他们的声音,那是人间最温暖的声音。


  45年前,我18岁,背着简单行囊到故乡插队落户。当时我情绪低落,觉得自己前途灰暗,所有的理想和憧憬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虚幻梦想。甚至连梦想都不再有。

 


 


  那时,住的是草房、点的是油灯、吃的是杂粮,生活的艰苦,我能忍受。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孤独。我每天只是埋头干活,在旁人眼里,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乡亲们在默默地注视我。可我觉得和他们没有什么话可以谈,我认为他们不了解我,不理解我。我能感受到他们对我的同情,出工时,他们让我干轻松的活,收工后,他们会送一点吃的给我。但是我想,我最需要的东西,他们不可能给我。我想读书,我想上大学,他们不可能帮我。


  然而,时隔不久,我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那些看起来木讷甚至愚钝的乡亲,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善解人意的人。他们虽然不怎么和我交谈,但他们发现了我最喜欢什么,最需要什么。后来有乡亲告诉我,他们发现,这个从城里来的知青,虽然看上去忧郁,也不说话,但只要拿到一本书,甚至只是一片有文字的纸,他的眼睛就会发亮,就会沉迷其中。


  知道我渴望读书之后,没有人号召,我所在的那个生产队里的所有农民,只要家里有的书,全都翻箱倒柜地找出来,送给我。我记得他们给了我几十本书,其中有《红楼梦》《儒林外史》《初刻拍案惊奇》《福尔摩斯探案集》等等。乡亲们认为只要是书,只要是印刷品,就都给那个城里来的学生。我则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这些书,有的价值不菲,比如一位退休小学校长送给我一套《昭明文选》,乾隆年的刻本,装在一个非常精致的箱子里,现在十万块钱也买不来。

 
    有的虽然没什么用,但却让我看到了乡亲们金子一般的善心。最让我难忘的是一位不识字的老太太——她那时80岁,不会写名字,也没有图章,生产队里分粮草的时候,她是按手印的。一个深秋的夜晚,她来敲门,从她的草屋到我的草屋,她挪动三寸金莲要走二十分钟,她来就为了给我送一本书。之后,我把她送走,看着她沿河边走远,再回到我的草屋里面,在油灯下,展开她送给我的书,那是一本1936年的老历书,让我感动得落泪。那个月夜、那位老太太,我永远不会忘记。


  弘扬乡贤的精神,其实就是要弘扬对家乡的爱,并且把这种爱落实为具体的行动


  对土地的感情,对乡亲的感情,是人间最深挚的感情。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描绘这种感情,我想用“永恒”这个词。人间的这种美好情感,是永恒的,决不会因时过境迁而失色。


  那时,我经常在收工后,一个人坐在高高的江堤上看风景,看芦苇荡,看长江的浩瀚流水,看缤纷绚烂的日落。我的这种举动,在乡亲们的眼里有点奇怪,有点不正常。在这个村子里,不会有人一个人在江堤上一动不动坐一两个小时。他们认为只有两种人会这样,一种是精神病人,一种是万念俱灰、想自杀的人。

 


 


  一位在江堤上看守灯塔的老人,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他盯我的梢,想保护我,拯救我。他驼着背,满面皱纹嵌着一对小眼睛,形象很丑陋。我发现他老是在我身边转悠,有点讨厌他,甚至想驱赶他。一天下午,一场雷雨即将降临,乡亲们都奔回家抢收晾晒的粮食。我一个人跑到江堤上看风景,想看看雷雨降临之前天地间的景象。就在我沿着高高的堤岸往下走时,从芦苇丛中冲出一个人,把我紧紧地抱住,他以为我要轻生……我曾经在散文《永远的守灯人》中写过这位善良的老人。


  是那些善良智慧的乡亲,用他们的关心和爱,帮助了我,教育了我,让我懂得,人间的美好感情,是任何力量也无法消除的。


  后来,我离开插队的村庄时,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出来送我。他们拉着我的手,喊着我的小名,让我无法举步。这样的情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想,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心和故乡亲人之间,都会有一根无形的线,永远连系着,没有人能把它割断。这种感情,就像儿女和父母的感情。在中国人的传统中,父母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父母的形象,就是故乡的形象。游子对故乡的思念,犹如儿女对母亲的思念。


  对土地的感情,对乡亲的感情,是人间最深挚的感情。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描绘这种感情,我想用“永恒”这个词。人间的这种美好情感,是永恒的,决不会因时过境迁而失色。

 


 


  我想,所谓乡贤,必定心存着这样的感情。不管时代如何发展,世事如何变迁,我们的生活需要这样的乡贤之情。在当代,我们弘扬乡贤的精神,其实就是要弘扬对家乡的爱。人人都应该热爱自己的家乡,并且把这种爱落实为具体的行动,为家乡的成长和建设,为乡亲的幸福和安康,奉献自己的才智。


  使我深感欣慰的是,每次回到故乡,我都会听到一些好消息。家乡的年轻一代在成长,他们在各种领域展现才华,为家乡带来荣誉,也为家乡的建设和发展出谋划策、添砖加瓦。他们中间,有的一直生活在家乡,有的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闯荡,不管身处何方,他们没有忘记乡土和乡亲,尽自己所能反哺桑梓,回报故乡,这就是新时代的乡贤。

 

 


 


 

 

赵丽宏:文学是一个时代的良心  
 
 崇明报  陆施燕

 


  赵丽宏,上海崇明人,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文学》杂志社社长,全国政协委员。著有散文集、诗集、报告文学集等各种专著共六十余部,代表作有《诗魂》、《岛人笔记》、《在岁月的荒滩上》、《玉屑集》、《日晷之影》等。其中散文《诗魂》获新时期全国优秀散文集奖,《日晷之影》获首届冰心散文奖,其人2013年荣获塞尔维亚斯梅德雷沃金钥匙国际诗歌奖,其作品20余次在国内外获奖,并被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范围里传播。

 

  一、很多年了,外面天变、地变,他始终以不变应万变:谦和、沉静。在他身上,你看不出半点时代的喧嚣与浮躁。

 

  有时候,名字是一个符号,也是一种命运。

  赵丽宏,其文清“丽”细腻,其人气度恢“宏”,所谓文如其人,人如其名,在他身上有着很奇妙的对应。

  写赵丽宏有点难,因为写他的人已然够多,袁鹰、秦牧、陈村、肖复兴等,都对他作过生动评述,显然你无法超越这些个大家。他自己则写得更多,其文字的体量大到惊人,你没办法穷尽阅读,自然也难下手写他。陈村为写一篇文章,翻过他的作品目录,翻到“垂头丧气”的地步,因为,“他实在比我勤奋多了。”

  才情自不必说,这是作家的天赋使然。而“勤奋”二字,确是任何一个名动江湖者的不二法门。

 


 

  他未必肯接受“名动江湖”这个说法。很多年了,外面天变、地变,他始终以不变应万变:谦和、沉静。自言性格内向,人多的地方话比较少,不爱抛头露面,出现的公共场合多半是在期刊上。即便不得已接受媒体采访,或于一些文化论坛发表演讲,他亦是一副儒雅、甚至腼腆的模样,轻言慢语,娓娓道来。在他身上,你看不出半点时代的喧嚣与浮躁。

  如此低调,丝毫不撼动他在文坛的地位。从1982年第一本诗集《珊瑚》推出,迄今共出版有60余部作品,获国内外无数个奖项。这些年,每次见到赵老师,都会获赠他的签名新书,让人惊异于他的写作能量。他的文字被译成各种语言,在世界范围里传播。还有许多收入中小学教材,成为历届中、高考的命题材料。我第一次读到他的名字,就是在中学语文课本里。他几乎与我们中的每一个人有关,在成长的记忆里,恍若不可或缺的空气。

  写作之外,他是正儿八经的《上海文学》杂志社的社长。这份老牌的文学期刊,曾由巴金主编,王蒙、王安忆、贾平凹、阿城、苏童等都从这里出发,走上文坛。而他与巴金亦师亦友,交情甚深,老一辈的文学接力棒自然而然交到了他的手里。至今他依然在方寸中拓展着严肃的文化空间,让一本纯文学刊物散发着持久的魅力与影响力。获了诺奖的莫言在瑞典手捧《上海文学》朗读自己的小说,其图片被媒体铺天盖地地转载。很多人以为这是杂志策划的一场广告秀,身为“掌门人”的他则微微一笑,说“真不是广告,是莫言的一个态度,他对这本杂志很有感情。”当然,不是没有人劝他,何不好好借题炒作一下,他几乎讶然地回应,“这怎么可以?”

  这便是他的姿态,你说他在意也好,无意也好,他的声名就在那里,文学的旗帜就在那里,不浮不躁,不狷不狂。

 

  二、在乡情里,他发现,善良、同情与爱,从未远离。他学会了与苦难握手言和。也就在那时,他开始走上写作的路。

 

  以诗成名,以散文著称,中间还写过报告文学、电影剧本之类。赵丽宏的文字称得上庞杂,其个人经历亦非简单。

  《在岁月的荒滩上》、《岛人笔记》等作品集,清晰可见其成长、成名的轨迹。很少有作家给我这样的感觉:安静,真实。他几乎要将自己的灵魂和盘托出。

  1952年生于上海,父亲是崇明堡镇人,曾是上海滩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日子却并不好过,那是个讲究出身的年代,一顶“资产阶级”的帽子,让这个少年倍感沉重。高中毕业,一头撞上“文化大革命”。1969年,他回老家崇明岛插队去了。

  他回忆,“当个农民挺难呢。”

 


 

  难的不单是饥饿、劳累,还有孤独。农村人多地少,艰于温饱的老乡并不欢迎前来抢食的知青。户口好长时间解决不了。中途他去江苏宜兴做木工,将一身力气与慧气用在学磨刀、拉大锯上。我至今难以想象,会拉一手优雅小提琴的赵老师,还曾拉过这么粗笨的玩艺儿。显然他不是当木匠的料,又回到了崇明岛。每天干最重的活儿,浑身的筋骨散了架,声称是义务劳动,不要工分,内心大约是希望能感动天、感动地的。

  之后,用他的一个作家朋友的话来说,此举真的感动了上帝,上帝就派一个生产队长宣布,评赵丽宏最高工分,说他使的是十二分力气。

  他用十二分力气赢得了尊重。更让老乡们刮目的,是这个年轻人的才情。他本来识字就早,5岁认得三千字,能读懂所有拿得到手的书。而迷茫岁月,读书更是一种救赎。他读《西厢记》、《儒林外史》、《千家诗》,读《猎人笔记》、《莱蒙托夫诗选》,读普希金。“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乡人们却都折服于这个上海来的“知识分子”。

  听过一个故事:乡下的夜,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他听到敲门声,推开一看,是生产队里八十多岁的孤老太,不知哪里觅得一书,视之为宝,深一脚浅一脚地送上门来。其实那是一本老皇历。他捧着破旧的历书,鼻子一酸,不顾体面地哭了一场。

  在乡情里,他发现,善良、同情与爱,从未远离。他学会了与苦难握手言和。也就在那时,他开始走上写作的路。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点一盏油灯,记下一段文字,有关平凡的事,有意思的人,以及自然的天籁,隐秘的思想。“隔着岁月回望,仍被自己打动。是人间的爱,让我越过坎坷走出了迷惘。”他说,这段岁月,影响了他整个人生。

 


 

  患难中,惟以文学自坚其心。第一首诗发表于《解放日报》副刊,于他而言,手写变成铅字,如黑夜里的一道光,照亮灰暗、苦闷的生命。有人评他,才艺相当了得,吹拉弹唱,能写会画,插队时农民们都抢着请他到家里画灶花。1975年,他去县教育局为教材画插图。半年后转县写作组吃饭。那段岁月,我未闻其详,但可以想象,时代荒芜,诗歌理想却蓬勃燃烧。写作组里走出了如他一样,后来蜚声文坛的几个人物。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他考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

  这一届的华师大中文系,有很多我们熟悉的名字,赵丽宏、孙颙、王小鹰……而我听说,当年的赵老师常在课堂上写诗,临考也不温课,成绩“以良为纲”。奇怪的是老师都喜欢他,同学视之为好友。在学期间,他的作品便已纷纷扬扬了。1982年初毕业后,顺理成章分配到《萌芽》编辑部。1987年应聘当专业作家,1998年,当选为上海作协副主席。2003年,出任《上海文学》社长。此时,他已著作等身,在当代文学的竞技场上,左右开弓,弦响处,支支响羽击中诗与散文的靶心。

 

  三、诗之外,他一直坚守散文这一文体。这是个必须直面人生,而无法以小说的虚构作幌子、或以诗的隐晦作多解的文体。

 

  有人说,读赵丽宏作品,能读出一个作家的精神“洁癖”。

  一个经历过文革的疾风暴雨、体味过旷世孤独的人,仍满怀真诚、恳切,笔锋饱含温度。在《壶碎了,诗还在》里,与文坛前辈、同辈友人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交往追怀;在《灵魂的故乡》中,对艺术的沉浸、寻觅、赏读;还有《玉屑集》里,融学术与美文于一体的雅趣、深邃……这些作品,无一例外地充盈着真与美的情愫。

  早期的作品,多诞生于“小黑屋”,是他最早的一间“书房”。无窗,无阳光,仅容一张小书桌。搞美术的朋友替他在墙上画了阳光灿烂的窗户,他得以沐浴人造的阳光,呼吸有情的空气,亦频频吐出了他的讴歌和情思。散文集《珊瑚》、《诗魂》和报告文学集《心画》等,大多于那时面世。如此逼仄空间,一墙之隔又是嘈杂沸声,而他心无二念,笔下生花,难怪圈内朋友叹他,“实在道行非浅,几近圣人。”

 


 

  几年后拥有新的书房,起名为“四步斋”。望字生义,大约仍是形容书斋之小,仅有四步见方。但终于,能见到真正的阳光了。画家范曾为他题写斋名,落款处题曰:“七步成诗,四步为文,丽宏有深意在焉。”他则谦谦然说,“四步为文”难免夸张,而如何于四步空间,走向文学的辽阔,正是他一直思考的命题。

  他走得很前沿,身为《上海文学》社长,不断为杂志的生存与发展奔波。纯文学刊物的处境,在当下不免尴尬,他多次提案呼吁:不转企,不改变办刊宗旨。他的坚持被有关部门采纳,不仅如此,刊物稿费还翻了多倍。这一点,令他欣慰至极,“上海给予文学以足够的包容与尊重。”

  前年全国两会,身为政协委员的他,还提了个建议:在中国设立一个世界性的文学奖项。此议一出,网上一片惊呼,有人赞赏,有人反驳。他则坚持认为,对文学的评判,不应由西方说了算,这是没有文化自信的表现。越是众声喧哗,他越渴望,作家要勇于表达出中国人的文学口味。

  余下心力,几乎全部交付读书,写作。以诗成名的他,自然不会辜负“诗人”这个称谓。2004年,写就一部抒情长诗《沧桑之城》。据说,前后花了近5年时间,数易其稿,中间电脑病毒,初稿散失殆尽,而这一变故未使他放弃,反促使他进一步锤炼与重构,完成了关于上海的第一首长诗。诗分九章,时空穿行,贯穿古今。著名文艺评论家王纪人说:赵丽宏用诗的音符,完成了一座城市的命运交响曲。

  诗之外,他一直坚守散文这一文体。这是个必须直面人生,而无法以小说的虚构作幌子、或以诗的隐晦作多解的文体。对一个写者而言,选择这一文体,也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态度:真诚,不伪饰。

  他坦言,作品里不是没有过荒诞、虚构的成分。当年,他写过广播稿,写过发言材料,写过与时代合拍的文字,意气风发,又言不由衷。陈村说,读赵丽宏最早期的作品,似乎感觉到真诚与善良的动机如何最终变为欲言又止。他本人也不隐讳,曾有网友搜罗当代著名作家“文革”时写的东西,他的名字赫然在列。“我承认,我无法超越当时的时代。”

  这正是他的至真之处,敢于直面人生,剖析灵魂。与他同时代的一些作家,经历过疾风暴雨,多少存了点“狡黠”,他却端不出半点虚伪。不止一个场合,他表明他的创作观点:文学,是一个时代的良心,散文,就贵在一个“真”字。如他敬重的巴金先生,晚年一部《随想录》,何其真实、深刻,堪称散文创作里的最高境界。

 


 

  也有过一点争议,似乎赵丽宏的文字过于求真,求美,很少锐角,不够“好玩”。不过我想,这正是他的风格,无论为文、为人,都端正、高雅,他若变得太“好玩”,他便不是赵丽宏,简直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事实上,读赵丽宏的散文,至今仍是很多人的共鸣,其中不乏文坛中人、熟悉的和不熟悉的读者。他们给他写信,倾诉他们的感动、向往和疑惑。写者自由洒脱,读者欢喜愉悦,文学之存在人间,也就大有道理了。

 

  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聚散、原委,如同每个时代都有别样的尴尬。而他,经历世事多变,仍心有所念,保有一份岁月深情。

 

  出道早,成名早,这么多年,赵丽宏著文、写诗、编书、主编刊物,甚或去世界各地演讲,始终抒发、传播的,总是那些美好、向上、具有永恒价值的文学理想。

  文品,即他的人品。圈内圈外,有口皆碑。

  很多文坛前辈,巴金、袁鹰、冰心、柯灵、辛笛等,都与他有过深交。固然是出于对晚辈的厚爱,但未尝不是其人格的力量让前辈们欣然。身边朋友说他,“忠于感情,知恩必报;呼吁真诚,怀念朋友;热爱艺术,不遗余力。”

  他真是这么个人。有件小事,或许他不愿提及,但又有何不可呢,倘若我恰恰从中感受到他的率真与美好?有一年,他带几个作家来崇明采风,我一路坐他旁边。聊着,聊着,聊到我们都熟悉的一个人。他不吝赞美之辞,关于对方的才情、笔力。亦不掩饰他的伤感,为一段渐已褪色的友情。一个大作家,会在无名之辈面前,有如此本真的情感流露,令人生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聚散、原委,如同每个时代都有别样的尴尬。而他,经历世事多变,仍心有所念,保有一份岁月深情。

 


 

  深情之人总被命运眷顾。我耳闻过他的初恋故事,姑娘与他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他多才多艺,她美丽善良,长成半大不小的模样,心便含情脉脉了。后来他去农村插队,前途无着,她留在上海,追求者甚众。没人相信他们会长久,但书信让他们连在一起。赵老师写得一手好情诗,画得一手钢笔画,情书上自然有了剪不断的情思与线条。这场马拉松式的初恋长达15年之久,终于修成正果。至今,这一对初恋仍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他们有个儿子,名为小凡,毫无疑问,却是赵老师最不凡的“作品”。王安忆称之为“美男子”,还有人干脆喻之为“抒情诗”。惊喜处是,小凡和父亲一样多才多艺,很有出息,目前在某大学教平面设计。在《我的朋友赵丽宏》一文中,少年小凡曾写道,“父亲没有坚持让我学钢琴,但他教会了我如何欣赏音乐”;“父亲每出一本书都会送我,但他从来不要求我读,说你可读可不读,随你的便。”显然,这个做父亲的,无半点家长作风,所谓“多年父子成兄弟”,于他而言无须刻意修炼。

  与他关系很铁的作家肖复兴,亦说他重情重义,哪怕对方是个小孩子。肖复兴儿子小铁爱集邮,赵丽宏将自己集得的邮票寄来厚厚一摞,小铁至今保存着他送的邮票、童话书,以及专门替他写的散文。我还听另一位作家说起,女儿幼时随手画下的一张稚气之作,被赵老师收下,他实在童心未泯,但未尝也不是他的宽厚,真诚,让所有面对他的人,都能享有一份珍视。

 


 

  若认定他时时处处温厚、柔情,显然大错特错也。性子和缓的他,自有豪爽侠义的另一面。有次路遇两个年轻人打架,周围无一人敢相劝,肩宽体壮的他拔开人群,一站,一吼,吓得人家收了手。难怪作家魏明伦说他,“诗风柔和,有丽人之质,行动刚直,乃恢宏之举。”其实,早年农村插队时,他就是村里有名的不怕鬼的人,水性也极好,长江口的一处险滩,是他天然的泳池,一个猛子可以扎很远。我听说有一回,遇大风浪,他差点回不了岸,却也练出了一身坚毅之气。在他身上,刚与柔,呈现着完美、和谐的统一。

  从《萌芽》编辑到《上海文学》社长,他还扶持帮助过很多文学青年。《十月》副主编宁肯,学生时代投稿给赵丽宏,在萌芽上发了处女作《积雪之梦》。很多年以后,宁肯在文学论坛“小众菜园”上发帖:我还留着赵老师的信,20年了,多像一次温暖而又百感交集的旅行。被誉为“诗坛才女”的杨秀丽,是崇明岛走出去的诗人,其初涉诗河的篇章,都经过他的指点。如宁肯、杨秀丽一样,受过他鼓励的青年,无数。

  我同样分享过这样的温暖。这么多年,他一再激励我,要多读、多写,坚持下去必有收获。想必,我很令他失望。慵懒,拖延,明知自己的局限,还一再原谅自己,认为没什么,人何必时时鞭挞自己。

  前不久,又收到赵老师的签名新书,《锦城觅诗魂》,亦散文,亦诗话,如同锦缎。书中还有他的40幅诗词书法插页,似锦上添花。看看书柜,他的赠书已排下长长的一列,《日昝之影》、《玉屑集》、《云中谁寄锦书来》……它们不动声色,静静打量晃来晃去、一事无成的我,似在轻轻发问:你,还有多少时光可以虚掷?

 

 


 
 
 

 

------分隔线----------------------------
栏目列表
推荐内容
  • 杨屏:习仲勋与近平的父子情

    继弟弟远平之后,近平也来洛阳“还债”了,面对平民,当时贵为国家副主席的他,几乎90度的庄严一躬,鞠出了习家父子对天下老百姓的良心!也鞠出了习仲勋与近平撼人心魄的父......

  • 北京知青网关于知青纪念章发行的通知

    1968年,是我们知青这一代与共和国同命运共前进的同龄人值得隆重纪念的一年。因为,知青这个在特殊历史时期产生的特殊群体,在共和国发展的史册上,以自己的青春、热血和忠......

  • 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成立始末

    1968年,根据毛泽东主席批示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命令沈阳军区以原东北农垦总局所属农场为基础,组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在黑龙江省边境地区执行“屯垦戍边”任务。......

  • 上海知青刘行军和他东北妻子的爱情故事

    这是一篇非常感人的报道。历经辛酸坎坷,终于同18年前的爱人生活到了一起,黑龙江省五大连池市女子王亚文和知青刘行军之间的动人爱情故事,演绎了生活版的“小芳的故事”。......

  • 丁爱笛:陕北十年,那抹不去的回忆

    丁爱笛,1947年5月出生,祖籍山东日照。出生地重庆。清华附中老三届,陕北延川插队十年,做过四年生产队长,四年大队书记兼公社副书记。1978年恢复高考进入上海工业大学。现......

  • 北知网网庆12周年暨上山下乡50周年纪念活动通知

    2018年8月25日,在北京珠江帝景豪庭酒店二楼举办盛大隆重的“庆祝北京知青网成立十二周年暨纪念上山下乡五十周年文艺联欢会”。热烈欢迎广大知青朋友参加。...

热点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