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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知青群体的下乡时间分布

时间:2012-02-15 01:09来源:北京知青网作者:angelozh点击:20911次
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些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具有足够的专业洞察力,看到知青题材在当代史中的特性性和研究价值。

   非常感谢北大荒网友“老边”赠送给我两本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5团4连知青的文集《梦回鲶鱼哈》(第二、三册)和光盘。当年这个连队共有270余名来自哈尔滨、北京、上海和温州的知青,如今竟有那么多人参与文集写作和网上评论活动,真是难得啊。

这本文集中有一个包含了该连队270多知青的名录(可以在该连的鲶鱼哈网站找到)非常引人注目。这个名单不仅人员齐全遗漏极少,还包含了城市、性别、到达和离开连队的日期以及部分人的去向。虽然有些项目的数据并不完全,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的一个较大的知青群体的多项目数据表,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可以具体分析的资源。
 
首先想到的是,可以对这个群体的下乡时间分布做初步分析。
这里说的“下乡时间”不是下乡的年度,而是知青在农村生活的时间长度。这个数字和每年度下乡知青人数一样,是描述上山下乡规模及其影响程度的基本指标,其重要性无需多言。我在先前的博文《城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规模图》中做过一个估计:全国城镇知识青年的平均下乡时间大约是4.3年。我在那篇文章中还写过:“仅仅用一个平均的下乡时间远远不能说明上山下乡对知青的影响程度。实际上,知青的下乡生活时间有一个很宽的分布区间,这个分布不可能是非常集中的。”但是知青总体的下乡时间究竟是如何分布的,我们找不到任何具体数据加以描述,甚至连一个稍大一点儿的群体的数据也没见过。所以当我看到15团四连的数据表时,立刻想到这是一份很有用的资料,可以用它分析这个群体的下乡时间分布。
具体分析需要采用“生存分析”方法。这是统计学的一个分支,在寿命保险业、医学研究、工业产品的可靠性分析等方面都有应用。这种方法最主要的特点是它可以处理所谓“不完全数据”(或称“截尾数据”)。15团4连知青名单表中许多(大约一半)知青的“离开时间”是离开连队而不是离开农村的时间,我们不能据此计算这些人下乡的准确时间但知道返城时间一定是在这个时间之后。这就是所谓“截尾数据”。实际上在进行知青史回顾性分析时无论调查者多么认真努力,也很难避免这一类数据出现,因此只能使用生存分析方法。本文不叙述统计学概念方法和分析过程,只列出分析结果。
主要分析结果是一个百分率表及根据这个表绘出的下乡时间分布曲线,以及两个统计指标:平均下乡时间和中位下乡时间。百分率表略去,分布曲线如下图。
图1:十五团四连知青下乡时间分布曲线图
                         一个知青群体的下乡时间分布
 
这个图的横坐标是下乡时间(以月为单位,知青下乡时间的计算截止到1980年底),纵坐标是每个时刻仍然留在农村的知青人数百分率。所以我们看到的这条曲线是从100%开始逐渐下降的。各年度留在农村的知青的比率见下表:
  
 年度
留在农村的比率
本年离开的比率
第一年
99.0%
1.0%
第二年
97.3%
1.7%
第三年
96.1%
1.2%
第四年
82.1%
14.6%
第五年
71.6%
12.8%
第六年
65.4%
8.7%
第七年
50.5%
22.8%
第八年
38.9%
23.0%
第九年
33.0%
15.2%
第十年
19.6%
接近100%
 
注:由于名录中有些数据没有标明具体年度或月份,为了使其能够参与计算一律改用中间值近似代替。例如,只有年度的一律改为该年7月1日,“197x年”的一律改为“1975年7月1日”。这种近似代替使得曲线中的某些“台阶”变大。表中第三列“本年离开的比率”的计算方法以第四年为例是:(96.1%-82.1%)÷96.1%=14.6%。
从曲线图和数据表我们看到了这个连队的知青下乡后,每一年留在农村和离开农村(回城、参军或进工矿企业)的百分率的变化趋势:前三年离开的很少,随后的三年每年都有10%左右的比率离开,第七年起上升到20%左右,直到最后大返城。这些图形和数字,使我们对知青在农村的停留时间有了一些具体认识,从一个小群体的角度了解知青运动的变化过程。如果它们具有较好的代表性,那就是很有意义的历史资料了。
看来同为知青,在农村生活的时间也是很不相同的。下乡两三年和六、七年、甚至十年以上的知青,烙印的深浅显然不同。如果读者也是一个荒友,不妨对照此图,看看自己是在那个百分比的位置离开边疆返城的。
这个分析还得到两个指标:这个知青群体的平均下乡时间是88.1个月,约7.3年,中位下乡时间(也就是在农村的知青还剩下一半的时间)是84.6个月,约7.0年。这两个数字使我想起先前的博文提到的,我所在的连队的北京知青下乡的平均时间和中位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两者的接近使人联想,十五团四连知青群体这支“麻雀”可能具有一定代表性,与黑龙江兵团的知青整体的特征差别不会很大。如果我们能再找到一两个连队的这样的数据,并且能看到各个连队的主要指标和分布特征具有比较好的一致性,就可能作为整个黑龙江兵团的三、四十万知青整体较好的代表性样本了。
但是要拿这个群体和全国的城镇上山下乡知青相比,差距就大了。我曾在先前的文章中估计过全国城镇知青的平均下乡时间是4.3年,与这里的7.0年相差很多。这是由于黑龙江兵团的知青大多数都是1968至1970年到达农村的,知青运动后期接收的人数很少。而全国的数字是,1975年以后的下乡知青多达600多万,占1/3以上。因此其它地区的知青应该另外获取样本分析。
既然从知青总体看,下乡时间是一个很宽(至少有八、九年)的分布,那么是什么原因影响了知青的下乡时间长短呢?或者反过来问,是什么原因使某些知青能够较快离开农村呢?这个数据表中包括的其它项目(下乡年度、性别和城市)与此有关吗?
先看看地区吧。我们可以具体比较一下不同地区知青的下乡时间分布曲线。
图2:十五团四连不同地区知青下乡时间分布曲线图
                  一个知青群体的下乡时间分布
    此图中的各地知青的下乡时间分布曲线还是有一些差别的。上海知青的曲线下降速度(也就是返城的速度)最慢,这与上海和温州知青在下乡的前几年基本没有人从4连离开边疆返城有很大关系。哈尔滨知青有20名是年1976年8月才到达的,这使得图中的哈尔滨知青下乡时间分布曲线也降低了一些。但总的来看各地知青下乡时间的分布差别不能算很大,因为当年对于知青回城的政策全国各地大体是一致的。。
按性别分组的曲线没有多大意义就不画出了。
其实在谈到影响知青在农村生活时间长短的因素时,我们这一代所有人都能立即想到,最主要因素是知青的“家庭出身”。
如果能获得这200多名知青每个人当年的“家庭出身”,我们就能画出不同出身知青的下乡时间曲线了,那一定是一组差别很大的曲线。其中,下降速度最快的肯定是“革命干部”出身的部分。如果细分,其中“革军”的很可能又比“革干”的下降得更快一些。众人皆知下乡前三年离开边疆的知青,最主要的途径是当兵。这当然不是普通百姓子弟所能享受的。虽然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出身影响下乡时间这个客观事实,但很遗憾至今我也没看到对这一事实的数据描述。
上述说法并不是想贬低知青群体中的某些成分,只不过是要客观真实地描述知青运动的具体过程——我想这也是所有知青的共同愿望。知青离开农村的时间是与离开的途径(按时间先后是当兵、上学、进工矿、困退病退、高考,直至最后的大返城)紧密相关的。这些途径的前几项与出身的紧密关联是众所周知的。客观地列出这些事实和数字才能真实描述历史长河中知青“大潮”是如何起落和分流到了何方的。
当然在那个年代,有些“革干”成了“走资派”、“黑帮”,使一些知青的“革干”出身成了说不清楚的复杂问题。至于“工人”出身的知青,除了在推荐“工农兵大学生”时有利外就不具备任何优势了,有时或许比知识分子或职员出身的知青还差些,例如在1977、1978年高考时。
以上所说的都是对知青整体而言的,和具体知青个人的感受未必一致。我们可以举出许多与上述说法不同的个例。比如我所在的连队就有一个知青战友,他的父亲是铁道兵司令部的军官。那时我们都知道,只要父亲说一句话,他就能离开北大荒。但是他毫不动摇地坚持到了最后,赢得所有人的尊重。我的一个同班同学,父亲是资深的中共成员,却在文革中成了著名“叛徒”,使他在农村插队多年。人们完全可以举出各种各样的特例,但是要想客观真实地描述上山下乡运动和知青群体的演变,就不能只从自身的体验或个例出发,而应当从没有选择偏倚的群体出发做出分析,才能得到令人信服的结论。
出身影响下乡时间——不论有无具体数据,这个结论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毫无疑问。但是对于后人,对于根本不了解“家庭出身”、“本人成份”为何物(现在的年轻人大多连粮票、布票、购货证、工业卷一类的东西都无从想象)的下一代人,提供一系列真实确凿的、有代表性的统计数据,应该是他们正确认识那段历史的重要的史料和依据。
这也是我在连续几篇博文中一再提出应该用定群研究的方法,全面地进行一次知青史回顾性调查的原因。如果我们能够进行这样一次调查,获取的东西可以不限于知青在农村的这一阶段。还可以包含知青结束下乡生活的流向以及80年代、90年代和2000年代的分化情况。
从70年代后期,中国进入了改革开放时代,社会的进步给个人的发展提供了多样化空间,“家庭出身”的影响、先前的起点已经未必是决定后来命运的最重要的东西了,知青个人的因素更多地影响了“后知青”时代多变的经历。如何在回顾性调查中反映这些变化和影响因素(比如70年代末仍然留在农村的知青是否比已经返城的知青具有更大的动力参加高考),也是一个有意思的课题。
四十年前,知青这个群体是被夹在城乡之间、工农之间、知识分子和体力劳动之间的一个既独立又不稳定的特殊阶层,始终没有被农村同化。多年以后,他们之中有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有人从实为小学程度的体力劳动者变成了卓有成就的学者、教授、艺术家,有些从一文不名的待业青年变成了大大小小的企业家;更多的人始终没能跻身于“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文化的代表”,只是通过一轮又一轮的艰苦努力填补着那十年的空白,成为当今社会稳定的基石;也有一部分人最终成了时代的弱势群体。就像一棵拥有无数分叉的大树。有些分叉枝叶繁茂果实累累,有些分叉因先天不足瘦弱枯萎。但所有分支树叶都源于同一个根源和主干,所有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以这样一个历经沧桑丰富多彩的群体作为研究对象,进行一项当代史回顾调查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研究啊。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些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具有足够的专业洞察力,看到知青题材在当代史中的特殊性和研究价值,看到知青群体当年在中国社会的相对独立性和集体生活方式为今天用定群研究的方法考察分析历史提供的有利条件。
十五团四连的那份知青名录并不是为了做下乡时间分析而收集的,因此有些数据并不完全符合分析要求。比如记录的离开时间是离开四连的日期而不是离开农村的日期,有些知青去向没写清楚,更没有包含“后知青”时代的项目。但能见到这样的名录还是让人很高兴,它说明如果现在进行一次知青史回顾性调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如果能再找到一些这样的连队,在此基础上进行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史回顾调查,成功的可能性一定很大。我觉得最终只要能有三四个连队的完整资料就可以有很好的代表性了。
北大荒知青群体有很多特殊,比如机械化大农业生产,军队系列和转业官兵为主体的管理干部素质较高(相对于农村插队),国家职工待遇,接收知青时间较早,知青来自全国各大城市等等。所以单独作为一个分析单元很有必要,调查的项目也可以特殊一些。网上知青中荒友占的比例很大,很多单位都有像十五团四连知青一样怀有热情和积极性的群体。只要认真地发起,不愁没有群众支持响应。这些有利条件可以将北大荒作为全国性调查的先行试验地区。至于其它地区我不了解,就不好多说了。我想其他地区的知青一定会有许多人有志于此。
 
   2011-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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